城市被初夏的雨淋湿,空气里是凉凉的水汽,全城的卖花人在一夜间全出来了,在街边,在路口,白色的朵儿和碧绿的叶子捆成小小的一束,许多泛着淡青的骨朵挤在中间。这是栀子花,清清凉凉的香气里是栀子花在开着。
这纯白的香气馥郁的花朵,在路人的来来往往中滴着水珠,时时有爱花人停下来买走一束,4块钱的价格有时候买不到一枝玫瑰,她是寻常的小花,没有金贵的品质,在平常百姓家的庭院或一碗清水里开着。
在我的老家院子前后,也有几株栀子树,那是奶奶种下的。
家乡人尤其爱栀子花,花苞一绽方圆几里都是透透的清香,在我睡得迷糊的早晨,奶奶常从屋外带两朵沾着水汽的栀子花放在床头,轻轻拍醒我,一缕香气唤醒初夏的一天。在精神生活匮乏的小镇,栀子花像是一缕精神舒缓剂,头发上、衣领上、背包上,人人都爱携一朵栀子花,行动处香气拂风,一步有一步的清雅。
小镇学校的门口,到季就有花卖,大的一毛钱一朵,小的一毛钱两朵,我用奶奶给的零花钱买花,放一朵在课桌上,插一朵在衬衣的第一个扣眼中,颔首就能扑鼻。这大概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为自己买这不实用却能增添生活情调的物品,那些背篓也是第一个把鲜花当商品售卖的移动花店了吧。
因为有个爱花的小孙女,奶奶从邻居家摘来几根栀子花的枝条,在屋前屋后寻了几处好地,一一盘成圈埋进土里,日日看顾,浇水、除草、施肥。奶奶说,栀子花是极爱干净的花,只能用清水浇灌才会生长,每天清晨露气微湿的时候,奶奶提着一桶清水一瓢一瓢地浇灌那些盘成圈的枝条,有一天,枝条长成树苗,奶奶兴高采烈又略带得意地跟我宣告:“小孙孙,奶奶给你种的栀子花有三棵长成了,明年就能开花了!”
我已经到了不会为这种小事兴奋不已的年纪,只为这三棵在遥远的将来才会开花的树感到一丝丝欣慰。等到栀子树长到会开花的年岁,我便开始外出求学,甚少在花期回去了。
如今,花期又快结束了,我在电话里告诉奶奶将回家一趟,她欢欢喜喜地跟我说起了家里的栀子花,它们开得一片一片的白,只是等我回去怕是都凋谢了。每天早晨,小脚老太太从树上摘一大把带着露水的栀子花,插在我房间的一碗清水里,一间空屋子,香得扑鼻。
偌大的院子,空荡荡的,奶奶说,屋子里没人不要紧,远远地就能闻着香。
我的栀子花和我的奶奶,他们在后辈们甚少回去的家里,相依为命。
刊于大渝网《渝人记》第199期,转载请注明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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