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山里去

文/自在蝉

到山里去

诗 |八寨行

在八寨
一滴雨落在村口
还是村尾
很在意方位
一根草
长在马头墙的东面
还是西面
也讲究阴阳
一阵风
先从哪个巷子生起
总要看看卦象

只有那些游客
没头苍蝇一样
在村里乱转
惊醒许多旧事
村子上空那些
高高低低的云
摇摇头
和那个年纪最大的老人一起
到村外溜达去了

春风四下张望之际
有方言
沿陡峭石阶
随箩筐扁担
飘落两旁

一只狗轻轻走过
与陌生人保持着距离
一些土楼大门紧闭
有人去了山外
有人去了更深的山
一幢土楼
被时光压垮
废墟上有乱石黄土
剩下的那些
似乎挨得更紧
如果你轻叩门环
“吱呀”响处
或许能看见
一团雾翻过院墙
爬过竹林，走了

三两杯酒
醉了我这样的过客
或许也醉过
那些栖息于此上千年
随岁月更迭轮回了不知几许的苗人
他们酣漓过的酒馆
是不是也都在山涧旁
还是那巷子的最深处
村后的无名塘
跟着岁风月雨见了太多过往
如今
在日光下泛着微波
它微微倾斜的样子
像我手里的酒杯

现在
我要走了
更多的过客
从村口的荫道穿过
民宿窗外
竹笋尖
正一株一株地探出头来

到山里去

在文山八寨逗留了月余，即日就要离开，回望走过的路，竟然心生不舍。可我这个放风筝的人，注定要不停的奔跑。为不留遗憾，临行前又特意到山里去，把寨子走了一遭。

到山里去

01.

小小的八寨被几座大山包围着，显得微小又独特。浓雾总在早晚游行在道路上，带着潮湿，一团一团地慢慢飘远。

那时段较冷，能见度也低，我只窝在屋内。须得雾气爬上屋顶，再顺着炊烟一道升高，慢慢变得稀薄，才可推开木门，行走出去。

随便选一个方向，慢跑。待得脚下石板跳成坑洼的土路，放缓脚步，沿着蜿蜒曲折而上，喘息渐渐平复，微汗也很快被山风带走。

纯净的空气游离在四周，使得每一个毛孔都扩张开来，贪婪地吮吸着大自然慷慨赐予的元素。

鸟儿也跟着叽叽喳喳，与我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在身前低飞，徘徊。它们似乎都不大怕我，许是万物有灵，山雀、燕子、还是百灵，以及那些我叫不出名来的飞禽，一定能从我这俗人身上，感知到我对它们的友好。

可不是个俗人吗？鸟儿们自由自在，渴了便驻于溪潭，饮个痛快；饿了有数不清的野果虫草可以充饥。我却总有不同的理由，不停歇地追逐着。追什么呢？名或利，财或色，又还有那些情与义，总也逃脱不了，不得自在，徒增的一身俗气。

走得乏了，在一棵巨树下稍做停歇。那树木不知生长了多少年，一圈圈年轮盘旋，我没办法数得清，想来它肯定见证了寨子里无数的变迁与兴荣。

许多鸟儿也随我停了下来，就在面前的小路上，悠悠地、闲适地啄着路面，偶有农人路过，往那洒上一把玉米小稻，很快就聚起了一堆，还夹着几只土鸡与它们争食。鸡立雀群，这是我没见过的。

啊，同是自然的婴孩，我倒不如它们清净！

仰望，阳光穿透繁茂的枝叶，落在盆大的鸟巢里，落在我的脸上。

收心，凝神，在日光中打起了外公教我的太极推手。气息在小腹流转，起伏慢慢归于平静，一呼一吸渐入佳境时，终于觉得自己融入了自然。

到山里去

02.

午间的八寨，气温就急剧升高，百鸟回巢，翠竹低垂着腰，就连地里的作物，也不堪炙烤，披上了农人为它定制的薄纱。

而我食过玉米粥，携上一壶米酒，便又能往山的更深处去。我不怕炎热。

路上行人极少，很长时间才会遇到像我一样的游人。这倒让我很欢喜，不用像登长城那般挤人流，才是我最中意的出游。

没了喧嚣，心情也跟着轻灵起来，能如此闲云野鹤般地漫步山间，是何等惬意！

走一段是山。怪石嶙峋，像人、像动物，张牙舞爪，吓得周围只稀稀疏疏生了几棵矮木，我也跟着担心，它们会不会突然向我扑将过来。

哪知行转过去，却又绿树成荫。大片葱茏的春意迎面而来，似是自然张开了怀抱，等着我钻进去。

寻了一小路，曲曲折折，许多叫不出名的花草摇曳着，它们是春的使者，是引路的仙童。有些还结出了小果子，黄的、红的、白的，一簇簇坠的枝丫更谦卑。

啊，我认出来了！那白色的，形像草莓的果实，可不就是我小时候吃过的白顶果么。还有那黄的，是黄锁梅，可得再尝一尝酸酸甜甜的滋味。哦，还有一株野生的桑葚，也开始慢慢红里透黑...

伸手摘果子时，一头老牛晃呦呦从我身旁摇过去了，背负两担柴禾，码的整整齐齐，老翁随在其后，吧嗒着旱烟，手里的鞭子倒成了摆设，老牛怕也知道主人不会真的打它，扇着大耳朵，哼哼唧唧、慢慢悠悠的领着老翁踏入不远处的农地去了。

看着越来越小的两点背影，儿时隐居的念头又在脑海闪现。记忆中的流水，鸡鸭，还有心仪的女同学，一股脑涌上心头。曾经拼了命要挤到城里去，而今越发接近了，却又渴慕起那份闲适来。

人生啊，到底所求为何？我不明白，索性便再不去想，继续往前去。

到山里去

03.

穿过一垄垄交错平整的农田山地，只听流水潺潺，伴随着一阵银铃般清脆的欢笑。循着这悦耳的灵音，便又进入了一小村庄。

惊艳！但见白练一匹自崖口吐出，在凸起的山石上溅起片片水花，又极速落下，在低洼处汇成了一汪澄澈的池子。

透过氤氲气雾，隐约可见一从竹林，奋力捅破雾气，向上拔高着。偶尔飘落几叶，也顺着那飞流的泉水，欢快地附着在池边的衣物上。

几只素手迅速将它们拨开，衣服已足够缤纷，无需竹叶点缀。

这些鲜艳美丽，瑰丽炫彩的衣服属于谁呢？是那些戴着头饰，皮肤略微黝黑却洋溢着灵动笑容的阿妹吗？还是身着坎肩，在一旁奋力鼓动水车的苗家小伙呢？

我又看见，阵阵水花调皮地冲出边缘，把阿妹的裙摆打湿，阿妹却也不顾，手里搓着衣服，笑盈盈看着小伙，有说有笑。

小伙们吆喝着，起伏的弧度下一定饱含磅礴的力量。不然他们何以具有这般矫健、动感而张扬的美。汗水抹在健硕鼓起的肌肉上，像打了一层腊，让我忍不住想去触摸。

可我不敢走近，打破他们的欢笑。苗人世代寓居于此，以农耕畜牧为生，上山前，听活动组的人说，山里有几个村子还未汉化，仍保持着淳朴又彪悍的民风，还存有他们特有的苗族语言及文字。

适才我已耳闻，潺水声中夹杂的笑语，似是带着唱腔，猜想可能是在对歌。好一幅和谐美满、生气勃勃苗寨画卷啊！

他们是这里的主人，是自然的子民。在他们辛苦耕耘，尊重自然时，伟大的造物主，神奇的大自然，也给予了子民最慷慨的馈赠。

苗寨有雄奇的山河，也有秀美的湖木，还有数不尽的中药材，更有各种千奇百怪的奇珍异兽...

天地之灵秀，生态之良好，也是我从所未见的。人与花草树木，与豺狼虫貂，与泥土芬芳，同在这片广袤的天地中，相互依存，和谐共处。

岁月流逝了不知几许，他们就徜徉在岁月的长河中，生生不息。

到山里去

就像雾气中的竹林。倒了一茬，再发一茬。在每年的春雨中，总有无数的新笋，在成竹的脚边，在成竹的萌荫下，悍然探头冒出，并茁壮成长。一轮又一轮，相伴至老至死。

这让我想到远去的外公外婆，想到家乡的亲人，想到了曾经相伴的岁月。

儿时与外婆感情深厚，总要黏在他们身边。彼时，以为相伴的岁月一眼望不到边，哪里会想到离别。

然而，离别猛如虎，外婆毫无征兆的去世，我才惊觉，岁月这条无声无息的河，会带走我的珍贵，会使我在无数个深夜泣不成声。

念及此处，又不禁一阵悲呛。自己已失去许多重要的亲人，又如何能再消极，怎可再隐居避世，倒似乎连我的远游也是错误了。

我总该回到故乡去，结婚、生子、尽孝。

到山里来，却栽进矛盾中去，寻了个不自在。算了吧，人生的悬疑，不老到一定程度，没有答案。

再者，谁说要把日子活出道理呢，让我尽力而为，将岁月结出果实就好。

竹林深处，炊烟又再袅袅升起。罢了罢了，既到此处，就且让我大醉一场，梦醒时分再度起航吧！

到山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