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山河分莽的末世，我就是你的墓碑。
零·末世之城
31世纪。
天穹如同宇宙初生时般苍白混沌，平流层与对流层的交界处漂浮着星星点点的荼白光团——人造太阳。
边陲的城乌烟瘴气，机械小楼七扭八歪地挤在一起，高矗的烟囱一刻不停地向外喷出滚滚浓烟。
城里最繁华的长街上人潮拥挤，十个世纪前的复古七彩光柱不时划过天空……像是末世的最后狂欢。
这座城是黎未星的流浪者、失意人聚居之地，是联邦“遗落”之城，是通缉犯的庇护所，是改造人的出生地。
一名戴着黑色兜帽的清秀少年随着人流走街穿巷，他灰蓝色的瞳飞掠过街上的新奇物事，状似不经意地瞥过街上行客……
找到了要找的人。
内网的情报没错，她果然回来了。
沈淮。
少年饶有兴致地默念这个名字。
名唤沈淮的姑娘穿着素色衣裙，低调拐进一条小巷，那是通往基地的必经之路。
少年眼睛一亮，加快步伐跟了过去。双手悄然按紧了宽松衣裤里的蝴蝶刃。
小巷昏暗无光，行人稀少，正是下手的最好时机。
壹·刀光剑影
少年鬼魅般贴向沈淮后颈，前面的姑娘却在须臾间察觉到了空气的微小扰动，霎时抽出光子枪，向后扣动扳机。
少年不过惊愕一瞬，身形向左一晃，堪堪避过，他扬起嘴角：“不愧是盛名黎未星的改造人。”
沈淮用光子枪压下少年的走位，足尖轻点飞速向巷口退去。
少年蝶刃翻飞，直直迎向不断攻来的光束。
光束在蝶刃作用下四散，蝶刃却毫发无损。
沈淮眯眼，这刀竟是比想象得更危险。
“我们有仇？”
“没。”
“刺客？”
“不算是。刺客行刺为赏金，我杀人不为利益。我叫邵晏。”
沈淮默默思索，得出结论：变态。
没了光子枪的限制，邵晏几步跳跃上前，一刀打飞沈淮的光子枪，另一只手持刀直取要害。
沈淮侧身躲避，抽出腰间的匕首，挡向飞来的蝶刃。
两刀相击，火花四溅。
沈淮虎口被震得生疼，她皱眉，眼前身形清瘦颀长的少年的力量竟能比力量型战斗型改造人略胜一筹！
邵晏兜帽因撞击落下，银白的卷毛在人造光下熠熠，皮肤白到几近透明，似与白发相融，深邃眼瞳中，灰蓝色的虹膜清澈无机质。
“好漂亮……”沈淮喃喃。
邵晏咧嘴一笑，像极个阳光灿烂的少年：“谢谢夸奖。不过，夸我好看的人，没有一个活下来。”他状似惋惜地叹气，藏不住眼底的快意张扬。
沈淮喉咙一紧。自己是倒了什么大霉，才招来眼前的少年。
沈淮右脚飞踢，踹向邵晏左手。却是虚晃一脚，转而攻向他右手的蝶刃。
邵晏措手不及，蝶刃打着旋飞向远处，扎进碎石青苔中。
他望向沈淮，眼神陡然锋利，同时握紧了另一把蝴蝶刀。
沈淮丝毫不惧，用匕首打出标准漂亮的格斗术，每一刀都擦着邵晏的黑色衣角险过。
邵晏见招拆招，蝶刃迫近沈淮的颈动脉。
沈淮虚步向前，蓄力将匕首劈向邵晏要害，少年一歪，匕首斜没入他肩，鲜血涌出。
邵晏吃痛，蝶刃偏转些许，在沈淮颈侧割开一道血口。
他瞳仁晶亮，瞳孔却因见了血而兴奋地微微放大。
不多时，沈淮气力不济，察觉刀刃上有催眠成分，然为时已晚。
邵晏笑靥在她视线中模糊，周遭巷景模糊旋转成色带。
眼前一黑。
贰·苍白少年
再醒转，正对上那双灰蓝色的剪剪笑瞳，惊惧冰冷的感觉在沈淮心中肆意蔓延。
她被一条钢索捆住手脚，颈侧的伤口却是已被包扎止血。
她和邵晏在一条靠岸的木船上。
木船还保留着数十世纪前的风格，船只停泊之处荒无人烟，碧草连天。
邵晏拿出一张扑克牌，在沈淮眼前一晃：“知道我是谁了吧？”
沈淮瞳孔猛然放大。
邵晏似乎很是欣赏眼前盛名的人形杀器一瞬的惊慌。
“黑桃Q。”
沈淮拼命压下心中的恐惧，冷静开口：“为什么杀我。”
少年无趣地叹气：“每个人临死前总会问我这个问题。”
“不让你死不瞑目，那我就勉强解释一下。
黑桃Q是个行走在黑暗中的顶尖杀手，杀人却从不为金钱，身份、行踪、相貌成谜，因为他几乎从不失手。
纵观死者身份，黑桃Q只杀那些优秀的改造人。
这是你们对我的印象。”
邵晏垂下眼眸，人造光映照着他无暇的脸庞，光影交错，少年仿佛一只无害的小兽。
“黑桃Q也是改造人。
在基地分部，他被改造了脑力方面的基因，不知是不是命运的安排，基因改造进程中，研究员出了些‘差错’，有没有改成无从得知，但是，一个怪物就此诞生了。”邵晏讽刺地笑笑。
“本来偏棕的黑发朝夕之间变白，右眼的虹膜也受影响，变成近似的灰白。”邵晏取下右眼的染色瞳膜，诡异的白色瞳与眼白几近融为一体。
“从此我在基地享有盛名‘苍白少年’。基地运营至今，极少出过意外，我就是极少的幸运儿。基地生怕我除了表面发色瞳色的改变还有深层突变，将我列为危险人物。
基地的集训渐渐不再叫我，他们走后，偌大的基地空荡荡，只剩我一个。我时常孤独。只剩影子陪着我。
基地竞争之激烈，作为改造人，唯有不断强化自己，才能在黑暗中抓住一线寂光。改造人在基地里的同盟脆弱又可笑。
排名靠前的改造人受到工作人员优待，在同类中也算一呼百应；排名末尾的改造人被基地认定为废物，平时受尽他人嘲笑欺辱，生命在众人眼中不过是倒计时——每个月，都有机器人将改造进程停滞不前的改造人‘请’到红房子里，他们再没出来。”
叁·命运之轮
沈淮点头，基地的黑暗残酷，是每位改造人记忆的毒瘤。
“当时别人视我为异类，敬而远之，我也乐得清闲；有时几句恶语，泄愤似的鞭打，我也默默忍受下来。我加快改造进程。我想变强。
一次次改造失败，我样貌却不再发生变化。虽系统显示失败，我却感觉思路清晰了许多，体质、力量也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提升。无人发现，我在心中暗喜。
当时的我在众人眼中已然成了废物，研究员们很好奇我的特殊体质，就把我拉进红房子，做活体实验。
我被抽了好多血，全身上下插满监测针，像个巫毒娃娃。
红房子的一角，堆放着还未清理的被处决的废物，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腐臭味。研究员都戴着面罩，我没有。
我就在这待了三个月，监测针的缘故，无法进食。我输了三个月的营养剂。那时研究员早已不把我当活人看待了。
这三个月里，我头脑异常清醒。每周藏起一根检测针，他们却总以为是疏忽大意漏掉了。
第三个月的最后一天，我用珍藏已久的监测针，将两名前来实验的研究员钉死在墙上。他们如何也没想到，一个三个月来安静的、像个活死人的废物，突然暴起如同致命的人形杀器。
基地警报拉响，我开始与所有人玩起捉迷藏游戏。监控死角有限，我就去劝说同伴，把研究员一锅端了，我们就能逃出基地，到基地外更广阔的世界生活。我成功策反了一个排名第五的改造人，羊群效应，很多改造人就成为我暂时的盟友。
后来剩下的寥寥几位研究员把我称为‘反社会人格’。
我最终纵火烧了基地，用最古老的钻木取火方法，一小簇火焰点燃了基地的军械库。
火苗见风渐长，毁灭式的白光亮彻天地，整个基地分部夷为平地，这种同归于尽式的无差别攻击也让我几乎触碰到了死亡。
但终究是活下来了。”
“我热爱行刑。”
“我要用实力将优秀的改造人从世界上抹去，实施最华丽完美的犯罪，这也是我为什么要向你坦白过往的原因。
我骨子里就是个嗜血的完美主义者。”
终·黑桃替身
黑桃Q的话语令沈淮陷入共情，她无言望向那双澄澈的灰蓝眼瞳，却是满腔的惺惺相惜。
他将一众改造人急于掩藏的伤口鲜血淋漓的地撕开，展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改造人囚于情绪锁中，天生感情迟钝，终日面无表情。
然而此刻，沈淮却觉情绪锁悄然打开了一道缝，她看见锁外无限幽谧的天色。
眨眼，抬眸。她的眼竟是满溢清泪。
这是她第一次落泪。
沈淮望向眼前模糊的人影，道：“你有你的苦楚。我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了结生命。杀了我，放下刀和黑桃Q的身份。地狱未空，誓不成佛。”
蝶刃没入胸口时她没有挣扎。
鲜血在木船内肆意流淌。
沈淮无声无息死去，眸中终只剩一点安然。
反社会人格。完美的行刑。斯德哥尔摩效应。
邵晏起身，将扑克牌切入刀口。他眯眼舔去指尖的血迹，无声笑起来。
像一只方从熹微晨光中苏醒的小兽，眼眸清亮，面容姣好。
临刑前的一席话，半真半假。他抹去了那个人的存在，从此，他既是黑桃Q。
耳畔忽传来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别再替我杀人了。”
少年撇撇嘴，心道，Q先生，在这血光四溅、乌烟瘴气的末世，我就是你的墓碑。
我会代替黑桃Q，清理干净这人间。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