淇:
早就答应了给你写信，拖到秋末了，我才文思泉涌，终于想起了要对你说些什么。唉，一下笔才觉得一言难尽啊……倒是听说你的朋友结婚了，算起来，你今年也是二十岁吧，原来人二十岁就能结婚，我们年龄相仿，只是我比你小两岁，若是你的朋友到了该走进婚姻的阶段，眼看着结婚离你也不远了；至于我，仿佛很快也会遇见合适的人。
唉，我又在东想西想了，什么事都要联系到自己身上，十八岁早该品尝恋爱的滋味，可我见了男孩子，还是要躲得远远的。胆怯这事，看来不能随着年龄增长而改变啊。以至于现在，我还是害怕很多事，见了路上的狗要害怕，见了生人不敢说话，去了陌生餐馆总要紧跟着请我吃饭那人的脚步，发现和别人频率不同就要快快走开，畏畏缩缩，像个缩头乌龟，也不免浑身带着驱不掉的小家子气。只胆怯也罢，这多愁善感的性格，常使我苦恼啊。又想起了那些夏日的时光，去你们那里练字忘了接妈妈的电话，险些让你受了刘老师的责备。我记得那个忐忑不安的下午，笨笨的我对着手机给你发语音解释，一会儿想象你生气的样子，一会儿又想象第二天见了你该如何和你交谈……现在回想，感觉自己真是可笑啊，我哪里知道你根本没把这事当回事儿，一心顾着玩游戏，没空理我这个多愁善感的人呢。
现在还是很怀旧啊，总对以前的事念念不忘，我夏天听的许多的歌，拿到秋天来听，就把自己又带到夏天里去。窗外已经落叶纷纷了，窸窸窣窣，老家的柿子该熟了，村头的银杏树叶也该掉落，大风一刮，树叶就快快地掉，就又把我刮到从前的秋日去。我记不清哪年那月的秋天我邂逅了一个高年级的男生，在餐厅里撞见人家，我们擦肩而过，又回眸一笑；还有一个狂风大作的下午，我凑在门厅里看热闹，一转头看见他站在窗口看我，笑着对我招手……那真是个美好的秋日，但天气渐冷，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他仿佛是个坏孩子，或许辍学了吧。落叶又使我想起高三的秋日，那时每到周日将要回学校的午后，我就心里又恐惧又焦虑，于是在小区广场上走来走去，我停下来落寞地看着一棵正在落叶的树，很想流泪的时候，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走过来问我:“你叫什么名字啊？”，我蹲下来告诉她我的名字，并尝试用孩子的口吻和她聊天……那天我忘了时间，我们仿佛聊了一个世纪。
遇见你的夏天，我总是匆匆前行，那时总是中午日头最毒时赶去练字，要算着时间走，一秒可以走一步，有时午觉睡过了头，要一秒走两步。我时常想念那个必经的红绿灯，若是距离绿灯亮的时间近了，我就远远地奔跑过去，和电瓶车车流一起穿过马路；有时绿灯亮得也慢，我就看似若无其事地等待，旁边那骑电瓶车的人哪里知道我心里着急呢？
还记得那个李老师和张老师吗？他们那时说我是个细心的姑娘，我哪里是细心呢，分明就是强迫症还有奇怪的洁癖，又引发了磨蹭并发症。扫地要慢慢扫，地板上一点点纸屑也不能留；桌子的四角总要与地板砖线齐平，稍微歪一点就要坐立难安；读书又极慢，要一字一句读清楚，忽略一个字就极难受，读完了，又要将读书笔记一个字一个字写在笔记本上……我以前总爱吹牛皮，我说:“我要吃掉一座图书馆！”，等到我一个暑假只读完了一本书时，我又说:“我要一个星期读一本书！”，可开学快要两个月，我那本最初开始读的书还没做完读书笔记。于是我说:“我要读书！”，再不敢夸下海口，怕叫更多人看了笑话。
每个人或许对青春有不同的解读，你的青春在我看来过早进入成人的世界中，当你讲起曾经，我就尽力想象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或许在一群成人中要故作老成，慢慢体会客套话如何说得更亲切，烈酒如何看似轻松地咽下，更多地，你的青春里增添了大部分同龄人没有的人情冷暖。和你站在一起，我倒更像是未被开化的原始野人，在自己的森林里自给自足，青春是青涩的岁月，是自卑、自信矛盾的汇合，是淡淡的惆怅和感伤。
于是我便不敢走出森林了。
来了这陌生的地方，我的多愁善感还有那笨笨的傻气还是没有改变。升国旗每唱到“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还是要流泪；做了不妥当的事总要自责许久；和众人观点不一样，又要怀疑自己错……本来也是笨，大家都知道的班内八卦，我要从众人嘴里听见，才晓得这事与那事的关系，这人与那人的感情。眼界也窄，许多事物便都新奇，这个怎么操作，那个怎么摆弄，非得亲眼看人行了，我才能学会。不知自己的耳朵是否健康，也不知脑子里是否有条盘山公路，听人家讲事情，要听两遍才明白对方到底在讲什么……所以我曾跟你说，我呀，又呆又笨又傻，还能做什么呢？
但我好像又能做些事情，曾经有个女孩说我能闻到别人问不到的味道，或许我那些雨中漫步的日子还没浪费，远远看火车穿过城市也好，一个人听音乐看夕阳与夜空也罢，都给我的文字赋上了些许色彩，让那些只知道岁月静好的人读来鼻头发酸。
我常听一首钢琴曲思考到深夜，也常因为一首萨克斯曲感动得热泪盈眶，我喜欢着舒适的旋律，又排斥着喧嚣的快乐。
张爱玲说:“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我却觉得生命是一身破洞的粗布衣裳，不断被装饰与缝补。
所以我愿意独来独往，又愿意紧紧依偎着主耶稣。
所以我可以许久不与你联系，又可以在感激你时从远方给你寄一本《圣经》。
青春，其实也是灵魂不同，各自体悟。
艺
2018年10月16日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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