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老师是怎样的体验

图片来源于“拾遗”公众号

更上《我的阅读经历》里提到过的一位老师。

刷知乎看到了一个提问，喜欢老师是怎样的体验，看了点赞最多的一个答案，忽然就想起了自己的一段经历。写下这些文字，从时间的洪流中打捞出了一段旧日回忆。没有这位老师，就不是今天这样的我。认识我的朋友都说我文艺，我想你们没有变文艺，也许是因为你们没有遇见这样一位老师。

他是我初中的语文老师，年过三十，已婚，夫妻恩爱，有一个可爱的女儿；思想开放、风趣幽默，爱打篮球，课堂气氛也是不拘一格。当时的我，对他仿佛更多的是迷恋和崇拜，像孩子崇拜父亲。

进入初中，语文课的第一篇作文，写自我介绍。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文思泉涌，写了一篇极好的作文，以诙谐、自嘲的笔调拿自己与某谐音的大明星对比，写了自己多愁善感等几个特点。这篇作文让我一炮而红，在年级里被当做范文传阅了一遍。有了这样一个开始，加上他别具一格的思想风格，我很快喜欢上他的课，并且，自告奋勇做了语文课代表。

那时候要写日记，别的班要求天天写，我们班一周2-3篇即可，但是一定要认真写，写真情实感。有了对他的迷恋和崇拜，我写周记写得格外用心，用一颗善感的心，写生活里的各种琐事和感情。写我听了一段音乐的感受与联想；写我觉得头发好麻烦，人类为什么要长头发，要是有一天流行光头就好了；写同学和班主任之间的矛盾冲突；写爸妈对自己的不理解；写日记被妈妈偷看，要把日记本放哪儿才安全；写我为什么喜欢夏天，因为夏天让我感觉有一种原始的生命力在涌动；写同学之间的相处和矛盾；写我在补课期间和一位男生认识的故事；写妈妈来看学校看我时，我看到她手背的皮肤如皴裂的枯树皮，哭到不能自已……总之就是那个年纪里，少女会有的一切心事和喜怒哀乐。他都会看，而且会给评语，评语或开下玩笑，或认真解惑，或发表意见…班上很多同学都很喜欢他，把周记当成了跟他交流的手段。经常会为他的一句评语雀跃半天，或者因为他没给什么评语而失落半天，嫉妒那些跟他互动得多的同学。我作为语文课代表经常收作业本，去办公室拿作业本，每次在办公室，在校园里，见到他，心里都会涌起一阵喜悦，完全纯粹的喜悦。现在想来，我的眼睛是放光的吧，如果有尾巴的话，我一定摇头摆尾到尾巴都快断掉。

班上有很多同学喜欢他，甚至有点争风吃醋，我们无比羡慕他的女儿，能做他女儿，那是怎样一种幸运。那时，班上有一个女孩很得他的喜爱，让我总觉得我还没有成为他的首席大弟子。我跟那个女孩青梅竹马长大，关系很好，心里虽然直泛酸，却从没因此影响了两个人的关系。后来那个女孩渐渐变成了问题少女，他也对她渐渐失望，终于放弃了她。除了她以外，隔壁班上一个女孩也经常让我不服气，我觉得她不像我那个青梅竹马的好朋友那么有灵气，凭什么能凭几篇范文分得他的注意，但是我们的总成绩总是不相上下，我无法全面碾压她，又不和她在一个班上，也不知道她上课时是个什么样的状况，所以到底也没能怎么样她。我知道，也有同学对我不爽，觉得我出尽风头，好像占尽了他对班上同学的大部分心神。特别是有一个男生，我们在写作文上平分秋色，两人自诩为他的两大得意弟子。他总是对他给我的周记评语好奇不已，很想看看我们到底交流了一些什么秘密。于是，就出现了一个很搞笑的事情，他总是想方设法或抢夺或偷看或苦苦哀求我给他看我的周记本，而我总是想方设法藏好本子不让他得手，铁石心肠毫不犹豫地拒绝他的哀求；或者有时候挑一些评语特意给他看看，让他气得牙痒痒却又无计可施。我是语文课代表，这个游戏自然我是胜多负少。

我是那么地喜欢他，以至于初一时，每个夜晚睡觉前，我都会在一片闹哄哄的嬉笑打闹声中对着星星默默祈祷，希望他能一直教我三年，每个晚上，三遍。我不记得我坚持了多久，两年还是三年。结果怎么样？我成功了。初三的时候，他依然带我们班，甚至因为行政管理事务增加而只带我们一个班的语文了。进初三得知这个消息时，我欣喜若狂，心想一定是自己的祈祷生效了，老天听见了我的声音，所以成全了我。语文课代表，我就这么做了三年。

三年间，上课时我的眼珠子基本都在跟着他转，目光牢牢地黏在他身上，如痴如醉，把他的话一句不落地装进了耳朵里。我是他的捧场王，有时候互动到了旁若无人的地步，好像整个课堂就剩了两个人。有次班会班主任让我分享我的语文学习经验，我想了想说，我的方法就是看着他，一直看着他，就把他所讲的内容全听进去了。当然，我也有不听课的时候。我是班上的图书管理员，趁着职务之便，从图书馆借了不少书在看，看得入迷的时候上他的课也光明正大地看。他走过来，一边讲课，一边翻翻我看的课外书的封面，然后继续讲课走开。我就在周记里写写我的读书感想。

印象很深的还有两次他指导带队去市里参加比赛，一次是调研报告比赛，一次是新概念作文比赛。第一次真是欣喜若狂，竟然能在课堂和学校以外跟着他呆一天！第二次是初三临近中考的时候，已经淡定了不少。两次比赛成绩并不好，一次二等奖，一次三等奖，知道自己水平差不多就是这样，也没有太大遗憾和失落。还有一次印象也极为深刻，他爱喝酒，有次学校组织看电影，看完电影，他喝得比较高，散场时抓着我说话，我们就站在大礼堂门口的风口上，风呼呼吹着衣袖裤脚鼓鼓地。我知道他喝高了，可是仍然很高兴地陪他一直聊一直聊，直到睡觉铃声响起，他才让我赶紧回寝室睡觉。

后来中考了，再后来就毕业了。毕业时流行写留言，我巴巴地给了他一张纸，要求他一定写恩师留言，现在，我只记得那力透纸背的八个大字：惟有埋头，乃能出头。我的中考语文成绩并不是非常好，进高中后我才明白，他太把我宠坏了。高中有过三位语文老师，我对哪位都无感，他们对我也一样，作文写得比我好的学生，比比皆是。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无法适应，甚至有点厌恶语文，我开始知道，我喜欢语文，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高考，我的语文也只有105分而已，相比其他科目，逊色太多。高考的议论文写作让我抓狂，我写不好议论文，尽管我了解那些套路。还有那些干巴巴、硬邦邦的诗词赏析，我是如此喜欢诗词，可是我写不出来高分的诗词赏析。

高中时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能适应没有他的学校生活，语文课再也没有了那样旁若无人的互动乐趣。我经常给他打电话，给他写信，电话里他总是淡淡的，写的信也从来不回。我知道，他不回才是正常的，只是仍然忍不住失落，他是我心里唯一的语文老师，我却不是他心里唯一的学生，他的学生那么多，我只是几百分之一甚至是几千分之一而已。

后来偶尔教师节时会给他发短信，他不怎么回；加了扣扣，聊天记录屈指可数。有时候他会来评论一下我发的状态，第一次看见他的评论，那时我已经大学毕业，竟然仍然忍不住地激动。我也会去评论一下他的心情与文章，我看到他被评为最美教师，在我们那个全市最落后的山村一呆就是17年。他曾说过他与妻子是同学，当时被分到了不同的地方，要想在一起，只能选择条件更艰苦的地方，于是结伴来到了我们那个落后的山村。他不是本地人，现在，已经是一口流利的本地话了，女儿也长成了一个明媚的姑娘了吧。

就在敲下这些文字时，我忽然想到，我真的应该感谢他。我一直都认为，我会有今天的价值观念，三分之一来源于我的家庭，三分之一来源于我的阅读习惯，还有三分之一便是来源于他，他对我的影响极其深远。但是，不仅仅是这些，在那个青涩美好的年纪，我向他倾诉着一切少女会有的淡红粉紫的心事，包括与异性的相处，当然，唯独没有对他的感情。他给予了我一个老师能给的所有的爱和包容，还有指引，他没有对我的心事大惊小怪，没有告诉我的班主任我在想什么，也没有联系过我的爸妈。他给予我们平等的师生关系，他尽量维护我们自然地成长。那时候的我就像一棵平凡的小草，仰望着他这棵大树，孜孜不倦地从他那里吸收养分，依靠着他，好奇地探索着这个世界，充实自己，让自己成长进步，直至慢慢独立，自己也长成了一棵小树。我曾不止一次地想，如果要做老师，我就应当成为他那样的语文老师。毕业多年，自高一时去看过他之后，再没去过，总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不敢去见他。当然，现在我已经知道了，他也是个普通人，喜欢喝酒，还喜欢打麻将，但是，他对于我，却永远是一个非常非常特别的老师。

后记：非常巧合，此文写于去年今日，今天找出来做了一些删改。九月开学，我就成为一个初中语文老师了，不得不感慨一下，命运的轨迹有时也许早已写就，只待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