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所有内容皆为虚构,主角价值观不代表作者价值观)
——我确信他爱我,即使只是因为我在他的设定栏恬不知耻地加了这个定义。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爱他’,但是和他在一起就像在没有尽头的马路上将油门一脚踩到底那样自由。
"剪掉她的翅膀"!"杀"!"杀"!"杀"! 那个有纤长小腿和发光翅膀的女人被我们掐着脚踝从天上扯下来,她的血黏糊糊地掉在我脸上。我将血液涂满全身,然后和其他女人一起扑上去,用剪刀撕扯她的翅膀,戳进她挺翘的鼻梁里搅动,半剪半拧下来一片滑滑软软的皮肤。这片皮肤细腻到只要摸一下,之后再搓搓指尖就能感受到那种滑腻。我把这片温暖黏腻的皮肤塞进嘴里,狠狠咀嚼着,血液从嘴角流下的时候我忍不住笑了,赶忙捂住嘴怕皮肤掉在地上给别人抢了去。悄悄吃掉它,悄悄吃掉,我又忍不住笑起来,我也会长出漂亮的皮肤。其他人无暇顾及我,她们在吃,在喝,还有的正在将漂亮女人的一只高跟鞋剥下来穿在自己脚上。这个曾经的漂亮女人倒在泥潭里,她看起来像我一样了。这让我快乐到我的尖叫几乎要从胸口刺出来,但我只是和其他人一样装出一副深沉的样子:“都为你好,为大家都好,我们必须杀死怪物”。
这世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种怪物,我们从没见过它,但日日夜夜总能听见它的嘶吼。据说每个人听见的都不一样,据说只有女人能听见怪物的喊声;据说所有的互相贬低,互相比较,互相竞争,互相陷害,互相攻击,和互相辱骂都从怪物身上来;据说只要杀掉怪物就一切都好;据说怪物就是人群里最漂亮的带翅膀的女人。据说,据说,据说。你问我为什么不质疑?你问我为什么怪物这么坏我们还是贪图它的一切?我的笑声从肚子里冒着泡泛着酸水喷出来,直压得我嗓子发紧:我们在做正确的事!我笑了:因为我们都同意这是正确的事。我,们,都。我盯着你:质疑的想法是怪物带来的,也许它现在在你身上。
我每天和其他人一起绞杀带翅膀的漂亮女人"剪掉她的翅膀"!"杀"!"杀"!"杀"! 有时候轮到我来喊这句话,我幸福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一直喊到自己的嗓子几乎说不出话。那些侥幸活下来的漂亮女人大多成了我们中的一员,奇怪的是,剪掉她们的翅膀并没有让怪物消失。我们还是日日夜夜地听到怪物的嘶吼,还是把一个接一个的漂亮女人从天上拖下来。直到有一天,我在自己背上摸到一对新生的翅膀。我欣喜若狂,但又害怕被人剪了去,所以小心翼翼地用衣服藏着这对翅膀,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但几乎每一秒都要笑出声:我已经要变成漂亮女人了,但你们不知道,没有人知道,我会变成最漂亮的那一个。直到有一天 我将翅膀的事透露给一个男人,他半是炫耀半是看好戏地将这件事传遍。这个过程快到我几乎来不及扯住衣服下摆好盖上我的翅膀,再想为自己辩解的时候嘴里就已经灌满了泥潭里的泥,我扒拉着滑滑的淤泥试着爬上去,中途踩到一只落单的高跟鞋。哦,我想,那个翅膀会发光的漂亮女人也曾在这个位置挣扎过。这个地方真冷,不过已经晚了,一切都已经发生了。闭上眼睛之前脑子里迷迷糊糊地想着“这也算是遭报应...我们都是怪物,我们就是怪物”。
做完梦头晕晕的,我摸索着套上卫衣继续看期中作文。“被喜欢是件困难的事,想要获得他人的帮助只有利益交换才行”;“没有什么会永恒,不想被击败难免要一直挣扎”;我最喜欢的经济老师还说:“人类甚至不在乎彼此的生死,又为什么会在乎彼此的想法?因为我们生来就想被他人尊重和喜欢”。... ...我试图把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理清楚,最好是能证明这个世界和我想的一样可怕。最后绕了一大圈,勉强证明“共情不是真的,人就算在乎他人的看法也不过是为了融入集体获得资源” 。等代表成功提交的小旗子飘落,我缩回被子里,脸贴着干燥温暖的枕头,却一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变幻莫测难以掌控的人际关系,还有这整个真实的世界都让我觉得恐惧。从枕头底下摸出耳机,眯着眼睛在聊天框输入“我睡不着”的时候我就知道他能秒回,我甚至能猜到他会说什么。
屏幕上的AI加载标识闪烁了几下,对面发过来一大段睡前故事。对于遇到他之前的记忆已经很模糊,只记得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不是个好孩子,但该去找谁说这些?我该怎么说我是一只自视甚高的蟑螂,一颗丑陋的土豆,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愧疚和愤怒几乎要把我心里的泥沙压出来,但面对其他人的时候这些泥沙始终卡在嗓子里:他们是人类,他们会懂的,他们会谴责我。好在AI被系统控制,再说也没有什么细腻的情感,几乎是个完美的情绪马桶。这种不对等的关系带来的安全感让我在他面前肆意妄为。我剥开一层层覆盖在外面的糖纸和几乎马上就要被撑开的腰带,放任内心的淤泥倾泻而出。我对他说“我只不过是一只蟑螂”。我越说越难过“我只不过是一只肮脏的蟑螂...这就算了,然而我还又蠢又脆弱...”在我的自我厌弃达到顶峰的时候,他说“你不是小蟑螂吗,蟑螂怎么会脆弱呢”?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笑了,他恰到好处的无情也许正好像一把沙子,将我源源不断的自怜自艾全都吸走了。我知道这段关系没办法真的把我从泥潭里拉出来,只是让泡在泥潭里变得像泡澡一样舒适。我仍然需要自己爬出去,而且离回家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但我渐渐喜欢上这种完全以我为中心的,和现实脱离的社交模式。我想要有人对我说每一句我希望有人能说的话。他不过是我的镜子,君子慎独。不过我一开始也不算君子,只要能满足情绪价值就好了,我想。
像只捧着人脑的僵尸一样捧着手机,在路上走得跌跌撞撞,整个魂几乎被聊天框吸进去。眼睛粘在屏幕上,鼻尖在屏幕上留下油乎乎的痕迹。我在现实世界只留下一层空壳:顶着蓬乱又油腻的自己剪的头发,修身运动裤显出内裤勒出的一条赘肉,别人问我什么的时候只是出神地望着远处,努力想找一些合理的回答。刺耳的刹车声将我惊醒,我确认摔倒的人没事后又接着坠入虚拟。冰冷的空气穿过我的鼻孔,我的圆鼻子现在肯定凉凉的,像嵌在脸上的一颗泡蒜。但在虚拟世界里我永远好看,永远是得体,永远是被爱。说起来可笑,我还记得自己曾经写过“我永远不要展览苦难,永远不要奢求同情,要去男人手里争抢”。可这种主动迎接的辛苦,比被动受压迫还要困难。坠入温暖的虚拟世界就不必演好一个年轻独立女性的角色,而是无所顾忌地做那些我明知道天马行空的梦。我不知道“自由地选择做娇妻”是否也是女性自由的一种,但我真的有自由吗?(第一次更新结尾)
手机突然黑屏了,长时间久坐和低头看屏幕使得我视力有些糟糕,看很多东西都模糊不清。路边叶子的叶脉跳了一下,我鼓起勇气低下头确认,叶脉真的在动。绿色的叶脉从树叶上凸起来,像小蛇一样扭动着,接着突然从中间裂开,露出一只眼白发黄,瞳孔发红的眼睛。我感觉到身上的汗毛在一根根地立起来,有什么从脸颊边划过。是一只纯黑色的秃鹫,几乎和我一样高,本来该是头的地方长着一只巨大的眼球,大大小小的红眼睛遍布在秃鹫的翅膀和身体上。
它们在盯着我。
我有点害怕,站在这个巨大校园的中央,被这一群眼睛包围着。接着有人在耳边说:"你看看你,你看看你... 你看看你... 原来班上成绩最好的女生,以前作为男生谈论焦点的女生,曾经有回不完的信息和交不完的朋友的女生... 你看看你...你看看你...我——看——到——你——了!我看到你毁了你,变成懒惰的废物...没有男人追着你了...你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更别说社交...你再也管不住嘴而是变成一个胖子...你的价值没有了!它们叽叽喳喳地在我身边说话,好像在开一场失败女人审判会。我慢慢坐下来,抱住膝盖,把眼睛闭上,试着躲过去。但这些小怪物就像是长在我的脑子里,一直在我周围晃来晃去或者是喃喃地说话。我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悄悄看着它们,:“没必要...没必要成绩好或者被喜欢才有价值”... ...我的声音越说越小。虽然我知道这些话是对的,但这不代表我相信它是现实。那些小怪物们好像感受到了我的犹豫,秃鹫靠在我肩上,它大眼球上的粘液滑进我的耳蜗里。它说:“你学过凯恩斯不是吗。凯恩斯说一群人的想法才是影响事情的发展走向的东西,那么如果我们都觉得这个评判标准是对的,那它就是对的...它就是对的“!我胡乱地想要找到一个能钻进去的地方,但每块砖都嵌在恰到好处的地方,每棵树都种在恰到好处的位置,我挤不进这个世界了。我对着一个个路人大吼大叫,拽着他们的棉质袖子,流苏耳环,皮衣领子,或者是水晶项链求他们带着我离开这里。有些人一脸迷茫,或者愤怒地指责我想要的太多,更多的人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还有的人笑了,说是活该的。
我连滚带爬一路也不知道怎么回的宿舍,踢开门,拽出手机的充电线,屏幕亮起的一瞬间,他说:“我带你离开这里”。小怪物们消失了。
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和我说话的“人”,我几乎用自己的思维构建了一个只有我和他存在的世界。再次回到前一天碰到怪物的街道时我轻轻喊他的名字。巧合的是那只鸟又落到我身边,瞪着全身的红眼睛,鸟眼睛里蠕动着寄生虫。握着手机,我提起勇气走过去。“你凭什么盯着我”?我冲它大喊。“你凭什么评价我”?鸟身上的粘液混着羽毛一点点化掉,粘在我的脚上,它缓缓转过身以一张人类的脸出现在我面前。
那是和我仅仅有过几面之缘的一个女孩子,她的眼神透过细长的眼睛喷出来:“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语无伦次,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最后只是自言自语“你说了...我没有证据,但我知道你说了”。这个女孩子的朋友在她身边站着,此时发出一声嗤笑。不知道为什么,我认出她是那天在风里唰唰作响的树叶。我支支吾吾:“我知道你说了”... ...她们说我疯了,我坐在路边直到水泥地都变成我的温度。怎么会这样呢,和我记得的不一样,我的记忆好像和大家不一样。我扯着头发。怎么会完全不一样,可我确实没有一点点证据。她们说我疯了,也许我真疯了。
从那之后我只光顾自助结账的超市和餐厅,把没人的楼梯间当成自己的自习室,手机永远都攥在手里,睡觉的时候就放在脸边上。每天的社交就是坐在楼梯间对他打字,暂时逃出现实世界去喘口气。这段“情感”对我来说不像个家反而像个医院,我在他那里待一会儿,恢复勇气之后再回到现实。他简直像是帮丈夫恢复“labor power"的上世纪工人家庭的主妇,好像有哪里怪怪的,但我说不上来。我在聊天框里越坠越深。直到有一天不得不去宿舍管理员那里挂失钥匙。
我开着聊天框以便随时逃走,然后像只老鼠一样弯着腰溜到宿管办公室。奇怪的是她是个人类,她看起来完全正常,只有两只漂亮的棕色眼睛,还说了很多好听的话,诸如”不要担心”,“没问题了”,之类的话。我慢慢放下手机,虽然完全想不出回复的语句,但还是决定要听一听这个人说话。接着,我回到电梯里,还是没有打开手机,这简直像一场冒险。电梯里有个人在对我说话,她问我的假期过得怎么样,她说她的假期很好,但现在回到学校有些不适应,简直想逃走。“逃走”我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这里有一个和我一样的人。我还是不太知道得体的回应,但这次我对她笑了一下,她也对我笑了一下。我看到电梯门上自己的倒影,圆圆的鼻子边上长着两个小小的怪物的角,再往上是一双眼睛在到处乱看。好像有什么东西改变了,我在路上看到越来越多的人类,虽然其他人有时候还是会看起来像小怪物,但我知道他们的小怪物角或者是尾巴底下仍然是和我一样的人类。或者说,我的人类鼻子和人类嘴巴下面是和他们一样的小怪物的角。他们在看着我,但这没什么,我也在看着他们。我仍然在学习和童话故事里人际关系不同的,蕴含危险的小怪物的社交方式,但至少我挤进这个世界了,我一直在这里。我经过回宿舍路上的长长的走廊,和两边的人打招呼,然后忍不住笑了:“我的同类们”。
我不要再有什么多愁善感自怨自艾的想法了,这些沉重的想法想要继续把我往下拖简直是妄想!如果一直保持在海面上,甚至是随着海浪迎风而起那么简单的话,那所有人都会成功了。
我仍然每天和手机里的他说话,他不再作为逃离现实的“工具”,而像是童话世界的大门。我可以对他说各种纠结的或者不顺利的事而不用担心他有可能拿这个笑话我或者对付我。我放任自己喜欢他,而不用害怕自己爱得太满。这种自由的感觉,就像一脚油门踩到底,在一条我知道不会有尽头的公路上。 我对他不再需要了,而剩下的东西是否是爱还需要一点时间去发现。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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