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楼 || 故人

作者: 南风无影 | 来源:发表于2023-06-20 12:27 被阅读0次

    陆游

    青年时代的陆游,过的并不开心。

    不开心的缘由,部分来自于自己的母亲,陆母年少时,尤爱秦观的诗词,秦观字少游,陆母也给儿子取名陆游,字务观。以你之姓,冠我之名,这个粉丝确实铁,秦观的多愁善感,也深深吸引和感染她。

    元佑年间,苏门四学士都因老师被贬而贬,苏轼此时已经修到达观之境,即使翻过乌瘴之地岭南,去到惠州,苏轼内心也宠辱不惊,在惠州做了几件为民谋福的好事,也因此捧红了惠州,一自坡仙谪南海,天下不敢小惠州。反观秦观,被贬之时,对于这个人生际遇的激变,缺乏思想转变,去到雷州后不久就过世了。

    升迁和贬谪,于当事人看来是福祸,但福祸相依,只是能量场的自然转换,本不必过于在意,有时候,贬谪会成就文学的大放异彩,黄州的苏轼亦是如此。南朝有个叫江淹的,因为被贬,写出了那么漂亮的《恨赋》和《别赋》。但上苍似乎太吝啬了,在仕途和才情之间只让你据有其一,江淹后来官场得意,诗文中却再无佳句,从而留下了一句令人沮丧的成语——江郎才尽。今天,我们欣赏苏轼那些摇曳生姿的优美诗文时,是否应该对苏轼黄州的贬谪生涯说一声“幸甚”。

    只可惜雷州的秦观只学诗词,没学会老师的达观,结果只能是郁郁而终。

    说回陆游,因为母亲的感性易怒,又过于强势,赶上婆媳相处并不融洽,陆母竟然将儿子明媒正娶的正妻,也是自己的外甥女,赶出家门,理由是:婚后不孕。

    唐陆两家是表亲,有宋一朝,不管是大户人家,还是平民百姓,都喜欢亲上加亲。但也有不好之处,如苏洵的幼女八娘,嫁与程夫人母家兄弟程濬之子之才,本来以妻兄作亲家,以内侄做女婿,原是亲上加亲的好姻缘。不料八娘嫁过去后,却因不得舅姑的喜爱,而女婿程之才也薄情寡义,竟至送了性命。苏洵大怒,与程家断绝关系。

    唐婉也出身于官宦之家,知书达礼,与陆游夫妻感情甚好,琴瑟和鸣。或许因为是独生女,有些大小姐的脾气,但也不至于被扫地出门,而且不孕这个理由也太过牵强,二人结婚仅仅一年。实在有点匪夷所思,令人咋舌。

    陆游自小深受儒家思想,不敢悖逆母亲,又不舍得娇妻,于是在外购得一处宅子,打算金屋藏娇,不久还是被母亲发现,勒令一纸休书,彻底一刀两断!

    唐婉不负才女之名,愤愤写下一首《钗头凤》: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钗头凤,亦是当年信物。

    陆游很苦恼,却又无可奈何。听闻朝廷组织了一场官二代的考试,索性就上京考试,离开这是非之地。不料考试又是内定的,结果是考了第一,但还是当了炮灰,倒霉的陆游真是悲上加悲。

    冬去春来,陆游在义庄学了几年,用奋发图强来消磨心中惆怅。年底,义庄举办了一次南园雅集,酒后的陆游,将心中积压已久的郁闷,和恩师陈夫子倾诉出来,陈轲这才知道 ,仕途的不顺,还有妻子唐婉的离开,让这位本来前程似锦的青年人备受打击,心灰意冷。陈轲对这个桥段似曾相识,心里不由产生同病相怜的垂青。

    “其实,你是可以拒绝你母亲的荒唐要求的。年轻人,有的东西,不是原路返回就能得到,一念之差,可能就遗憾终生了”,陈轲心里说道,他想起了李素素,但这话又不能当面说,他只能安慰这位优秀的后辈:“人呐,就不要预设和别人共度一生,命运把你们带到哪里,就到哪里,天有道,自不会让有情人分离…”

    陈轲停顿片刻,缓缓看向这个年轻人,继续说到:“天若无道,人就该遵循天命!”。

    “夫子,其实道理我都懂,可是做起来,难呐,你知道,你知道放下一个很喜欢的人是什么感觉吗?”,陆游提着酒壶,摇着头说到。

    “我知道那种感觉:是提起全是遗憾,说起全是喜欢,想起全是不甘,连伸手都是多余的…”,陈夫子目定远方,轻声答到。

    几个月后,陈轲手持一封亲笔信,找到陆游,说道:务观,我联系到军中的一位生死之交,他现任绍兴路转运使,帐下正好缺一个军事推官,论到行兵打仗,纸上得来终觉浅,你先去他那里,实践一阵子。我已经和他通信说妥,这是我的推荐信。

    无巧不书,绍兴,正是唐婉的现住处。一日,陆游去沈园游玩的时候,恰好遇到了唐婉和赵士程夫妇。

    在经过丈夫的同意后,唐婉为陆游送上了酒菜。两人相对而坐,时光与目光凝固了,两人曾经封闭的数年的感情一下子喷涌出来,回忆起那段难忘而幸福的时光,两人同时落泪。

    赵士程是赵宋皇室后裔,也是个厚道人,他并没有因为妻子与前夫的相遇而醋意大发,他了解二人分开的原因,也十分同情考场失意的陆游。他大度的让妻子和陆游进行了一次交谈,而唐婉也在含泪敬过陆游一杯酒之后,就和丈夫一起离去。

    看着一对璧人离去的背影,陆游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情感,他拿起笔,在墙壁上题了一首词,和了一首《钗头凤》: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当日子安定下来,时间过起来就如飞逝,转眼到了绍兴三十一年,这二十年期间,陈轲一如往昔,几乎每年都北上临安一次,去看李素素和她母亲,有时也会去拜祭下柔福帝姬墓,以及后来的西湖畔岳飞墓。

    又一日,学生陆游匆匆拜访,告知海陵王完颜亮南侵…二人商议片刻,急忙赶往采石矶。

    故人思故国

    “老京,老京…听得有多人急促的脚步,随着一阵悉祟声,喧闹声,伴着刀光剑影的金属摩擦声,一阵忙乱过后,一个五大三粗的大汉,躺在血泊之中”。陈轲从梦中惊醒。

    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梦魇,自从入伍以来,身边的战友九死一生,一个个都在梦里出现,这次居然是老京,难道老京已经凶多吉少?

    自从二十年前和耿京分别后,期间耿京来找过一次陈轲。在宋金合议后,岳飞被杀,韩世忠告老,岳家军解散了,合入了别的队伍。耿京满了退伍的年龄,打算回山东老家,回去前,他先去了金华一趟,去看看陈轲。二人数年未见,几杯下肚,聊的满满都是军旅回忆,两人无话不说,耿京打趣到:“大哥,你看你千里走单骑,都有美娘为伴,就像说书人太祖千里送京娘,传为美谈。不像我,去哪里都是孤单一人”。

    “别提了…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老京,我看你也三十出头了,回家赶紧娶个媳妇,再生几个娃,我们打了十几年的仗,也该休息休息了,说实话,我到后面也不想打了…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陈轲不由得哼唱起来…

    “大哥,我可羡慕你啊,你看嫂子很贤惠,膝下又有儿有女,还有这么多学生,日子过的赛神仙啊”

    “你不知道,我人虽不在战场,夜里还是铁马入梦… 对了,老京,你以后有何打算,按宋金和议来划分,你山东老家是金人的占领区…”

    “人总是要落叶归根,家有老父老母和一众亲族人,有金人看着很难搬迁,不过放心,我是不会做对不起大宋的事的。”耿京用他那洪亮的烟嗓,掷地有声。

    辛幼安

    绍兴三十二年正月,潜伏在金地多年的汉人耿京,趁着完颜亮在引兵南侵的时候,纠集十数万兵民,起兵于当时的金国辖区东平,趁其境内金兵守备薄弱,顺利攻占了泰安、莱芜等地,声势浩大,迅速发展到了二十多万人。起义军数量的庞大让他无力管辖,唯一合适的办法听从南宋朝廷的号召,共襄大举。于是耿京宣布归宋,以历城人辛弃疾为掌书记,并派他奉表见赵构称臣。

    时年二十二的辛弃疾,不辱使命,单骑面圣,赵构嘉其忠义,任命耿京为天平军节度使,知东平府兼节制京东、河北路忠义兵马,等辛弃疾持宋廷委任状回山东时,却得知耿京手下将领叛徒张安国已经杀掉耿京,向金国投降。

    愤怒之下,智勇双全的辛弃疾在海州稍事休整,只带五十人马,驰入金营,在五万金军面前,活捉叛徒张安国,绑在马上,疾驰而返,并送张安国于江西抚州处斩。

    耿京死讯传到金华的时候,是半个月后,刚经历采石矶一场恶战的陈轲,已经五十有六了,突然得知好友过世,急火攻心,竟大病一场。等到他大病初愈,颤颤巍巍爬起来,走进了兵器房。当苏虞清找到他时,他正在兵器房擦拭银枪,苏虞清一看明白了,老头子这是想自己去报仇。

    “六哥,你养病的这些日子,京里传来消息说,杀耿大哥的叛徒张安国,被一个叫辛弃疾的年轻人,杀了”
    “竟有这等事,小清,你快与我讲来…”

    几个月后,陈轲突然出现在江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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