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病终须心药医,解铃还须系人。
——引文
楔子
九月份下旬,富士山下。
你如何定义一个事物的美?定义先不说,你一定想和它永远在一起。富士山山顶初雪的第二天,楚寻闻讯赶来这里,望着美不胜收不知看了多少秋冬的景色,良辰美景奈何天。他的双手紧握,缩进袖口,却依旧冷。这刺骨而钻心的寒,从她走之后。这个国家的人还好,他没受到多少白眼,一晃也多少年。他请了假,故地重游,不知不觉走了很远,就像时光也在自己脚下溜走。若非经历,也会痴笑世人多怪,他盲目的生活了多久?从她走之后?无知忧郁却不妥协的日子还是被年龄冲散,却别有洞天。
……不远处的喧嚣吸引了他的注意。礼貌而严谨的本地人,很少有类似家乡围在原地看热闹的。楚寻停下脚步。眼中看着,侧耳听着。眼中的男人蓬头垢面,右手的匕首架在一个比自己年龄略大的老人的脖子上,不时还把匕首指向人群,挥舞着,哭号着。楚寻听旁边的老人说,这人太太遇到歹徒抢劫被害去世了,精神压力过大而崩溃,但凡看见自己认为是凶手的人就要报仇。老人说着,不时回头看着自己,看的楚寻很尴尬。楚寻不认识灯下的每一个人,却湿润了眼眶,他把自己挤进人群,和对峙的警察打了一生招呼。
“我是心理医生,我想我可以稳定住他的情绪。”
说着,他双手投降的姿势,向那个男人走去。
一 特殊的病人
上岛靖穆是楚寻众多病人里最特殊的一个。因为他是唯一一个自己出于个人目的决定治疗的病人。这种与杀人案有关联的病人真的很棘手。一年前,他在富士山下救下这个疯掉的人。之后,犹豫了很久,究竟要不要对他展开治疗。若救,曾经的被害人会让他血债血偿,入狱。若不救,一颗支离破碎的心会杀害更多的人。直到他听上岛靖穆讲了自己的故事。除了病发的时候,他是个正常的人,他很健谈,楚寻则很善于倾听。
“我们一起长大,算是白手起家,经营一家面馆,日子很苦,我到现在都不了解到底是什么让我坚持下来。然后,我拥有了想过的生活的时候,我失去了她,那种感觉,你懂么?”上岛眼中有泪,毫不吝啬,滑过脸颊,之后继续下落,不知去向。楚寻哽咽,想起了金梦迪。
……多年前,他和金梦迪一起,开始了异乡漂泊的生活。富士山下那个笑容,至今还封存在楚寻口袋里的那张微黄的照片上。那种感觉他怎么会不懂?他也一样,失去了一生所爱。只不过,她结束的生命的方式,是从那该死的山顶调下。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羡慕坐在自己面前的上岛。我也多想变成一个疯子,然后明知道有些事不能挽回,依旧去追寻凶手,在杀戮的快感中得到自以为理所应当的快感。变成一个众人唾弃的恶魔,却成为可以填补自己内心空缺的英雄。那天,他被上岛问的说不出话来,却决定免费为他治疗心里疾病。他和上岛约定,每周过来诊所三次,之后会根据病情再调整。上岛有着本地人固有的礼貌,行礼,然后离开。门关上那一刻,楚寻泪流满面,你若也活着多好,你看看,我救下了,要救下,未来会救下多少人?你还是没跨过内心里忍不住辛苦的那个门槛。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永远不是你爱的撕心裂肺的人不爱你,是她也爱你,命运多舛,终究没机会相拥。
……再一次醒来时,楚寻躺在自己的床上,头痛欲裂。起床,洗澡,换衣服,吃饭,上班。我们曾经有多么期待这样安稳的生活?然后觉得,也就那样吧,没什么可向往的。“叮~叮~叮”楚寻接到特警队打开的电话,马上来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有一个叫上岛靖穆的病人,他不同意放下武器投降,情况很严重,被挟持的人危在旦夕,马上没有了生命迹象。他心如刀绞,有有人平白无故的受到伤害或者死去了。披了件外衣,火速赶到了现场。
……出示了自己的证件,他向上岛走过去。又一次变成了蓬头垢面的人,双手沾满鲜血,血也沿着地面向前流了很远,他把被害人抱在怀里,看来这一次问题更严重了,男人痛苦的呻吟着,声音越来越弱。楚寻顿时觉得胃里一阵不悦,那两个散落在地上的东西,是他的眼睛?他不寒而栗。嘴上说着安慰让上岛放松而放下武器的话,内心却再一次羡慕这个面前的人,那种不需要付任何责任的杀戮,理所应当的仇恨,内心的怨恨,被彻底的宣泄出来?是一件多么愉悦的事情?
……三天后,上岛无罪释放,同时被特警队下发最后通牒,三个月以后,再治不好或者在事发之前没解决他的心理问题,无论如何,他都要被判入狱。
二 共享交易
……楚寻知道自己这一次,惹上了不小的麻烦。自己执意要挽救的人,病情一次比一次恶化。自己每天都收到被害家属的威胁,恐吓,甚至是一些恶意的邮件,死掉的动物。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楚寻邀请上岛来自己家里常住,抛开自己的生命安全,早起治疗成功,早日脱离苦海,他开始有些怀念安稳的生活了,不,是更羡慕,更想了解上岛的生活方式。
出乎楚寻的意料,和上岛在一起生活的日子,竟然是被上岛照顾,精致而美味的料理一次又一次让自己佩服。每一次吃过他的料理,都能睡得很安稳。清醒的时候,却还是想起金梦迪。那时候哪有向阳的家,多睡一分钟是每天的梦想。他们很穷,每天想的都是学业,什么时候能过上安定的生活,能够毫无顾忌的就躺在房间里的任何地方,因为,那里属于自己。自己开始少了些对上岛的排斥,渐渐的适应一尘不染的家,而每一次呼吸着没有灰尘的空气,他就痛恨自己,自己年轻时干嘛关注追求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因为她被自己握在手中,有恃无恐,上岛和她很像,对什么东西都要有模有样,挣个高下。他望着忙里忙外的上岛,羡慕那个可以任意宣泄自己的人,然后可以毫无责任的人。就这样,和平而并没有发作的上岛,和自己过了大概一个月的生活。
上岛从来不允许自己去他的家里做客,反倒在楚寻的家里过的有滋有味。不惹是生非就好,他习惯了这个白来的管家。知道有一天,楚寻又一次头痛欲裂的从自己的床上醒来。难得空闲的周末,他用这难得的时间来思念离去的人。他翻遍了家里的里里外外,那张支撑自己生活下去的日记和照片竟然不见了。
“你是不是拿了我什么东西?”楚寻从房间冲出。
上岛装着没听见的样子,安排着早餐。
“我说,我说,我的东西你是不是丢掉或者放在别的地方了”楚寻把桌子掀翻,抓住上岛的衣领。
“坐下,楚先生,我们慢慢说,您听我说”
……清晨的光撒在房间的整个角落,照亮每一件属于楚寻的东西,也照耀着自己,他感觉自己像要被审判一样,内心如同针扎,如同剑穿。前功尽弃了,自己还道貌岸然的治疗他面前的病人,自己有什么资格,自己不也是满目疮痍的人?他坐下,静静地看对面的人,不时有鸟儿从他的窗飞过,他不知道面前的人,会是恶魔,还是天使?
“楚先生,我从来你家里的第一天的夜里,就想杀掉你。从我第一次在富士山下见到你,我就开始怀疑,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和其他人不一样。后来在动手之前我发现了你的日记,和照片上的姑娘,我改变了主意。”上岛将日记和那张照片推给楚寻。“三个月的时间马上就到了,无论怎么样,我都要被送进监狱,即使你治好了我,那些都是每一个活生生的生命,我只怨恨每一个类似凶手的人,却不知道他们也都是自己家人里,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不过?”
楚寻倒吸一口凉气,他开始恐惧,是不是为了排除掉可能一本日记和照片不够,离开之前,自己也要被眼前的恶魔终结?
“不过我可以解救你,你问问你的心,回答我,难道您就曾经没羡慕过我可以肆意宣泄自己内心的生活?我想和你做一个交易。”
楚寻渐渐放松,擦了擦额头的汉。“你说”
三 追凶者也
……一片乌云遮住了天,这一次,老天把这片黑暗赐予了楚寻。
“你答应我,我离开之后,继续帮我寻找凶手的下落,而我可以让你体会肆意宣泄内心和杀戮的快感,苍天的不公平”
楚寻哽咽,脸上露出不情愿的表情。之后轻松,又露出了和上岛一样狰狞的脸。谁会知道呢?我们一念之间,都可以变成无恶不作的恶魔。窗外下起了大雨。
三天后,一桩残忍的惊天杀人案被刊登在报刊上。凶手杀人手段极其残忍。那一夜,仿佛是屠杀整个城市一般,富士山脚下周边所有夜行的人都被杀害,无论男女,无论老少,惨绝人寰。凶手目前被警方判定是有一定宗教信仰,因为所有被害人的头颅都被砍下,放在富士山一处极其陡峭的地方,人头大概也堆成了富士山的形状。血液湿润了整片土地,发出腥气。不远之处,立着一只白旗,不出所料,也是用鲜血书写这一行大字。——“杀人者,追凶者也。”
不知道睡了多久?楚寻又一次伴随着头痛欲裂醒来,看到了报纸,如同灵丹妙药,缓解了自己的头痛。却怎么也找不到上岛。“叮~叮~”电话铃声想起,他疯了一样跑到警局。上岛承认了所有罪行,同时承认自己一直蒙骗私人心理医生楚寻先生假装精神有疾病的病人实施杀人。逃避犯罪现实,找了个内心受不了良心谴责投案自首。楚寻望着玻璃对面的上岛,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我送你一份礼物,你不是一直想看看我家么?”上岛把自己的钥匙偷偷送出来。
“我住你家隔壁。”他面无表情,楚寻也没说话。
……潮湿的屋子里,没有楚寻想象的整洁。没什么可看的。他坐在上岛的床上,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感觉那张属于上岛的床更亲切,是因为他又要失去一个很重要的人?楚寻不知道,学着上岛的曾经的样子,把整个房间翻了一遍。
原来,上岛这个人,也有记日记的习惯。他把日记翻开,每个字,每句话,开始读起来,刚开始嘲笑着一个有文化的本地人怎么会有这么多语法错误?之后浑身麻木,一处痛,两处痛。一张泛黄的照片从日记里滑落,上面写着“金梦迪,富士山下留念。”楚寻觉得胸口痛,一口鲜血从自己口中喷出。
……“还好你来了,别来无恙,金梦迪?”
楚寻坦然的面对自己面前的女孩子,相比多年前的照片上的姑娘,有些微胖,可是,笑容这个东西是永远不会改变的。金梦迪微笑着。千万不要去尝试着和多年没见的心病相见,你会更伤心,时间给了所有人答案,所有的一切,又和我们想象的不同。
“对不起,十年前,我骗了你,为了不受到纠缠,为了自己能过上崭新的生活,联同朋友编造了我被抢劫遇害的事实,然后从此离开了你。看来你从那件事情走出来了,对不起,我辜负了你。”
楚寻手中的茶杯应声掉落“啪!”
他站起来,抓住金梦迪得手,她有些害羞,把手缩回去。
“你说,你当年编造的谎言不是意外从山上掉下来?”
“你到底在说什么?”
四 尾声
楚寻疯了一样的跑回到他和上岛的公寓。又把两人的家里翻了个底朝天。他把所有的蛛丝马迹整理出来,找到了惊天的秘密!——自己是著名心理学博士上岛靖穆的试验品。
上岛博士尝试用科学史上未被研究透彻的心理赋予手法赋予了楚寻的心理身份,然后运用卑劣的手段去要求楚寻杀掉每一个与上岛有仇恨的人。楚寻把每一个被害人的姓名背景联系起来,无一例外,不是与上岛有亲密关系,就是曾经与上岛有过交集的人。那么说,每一次杀人的?是自己?换句话说,那真正的富士山下的仪式也就是精心策划的阴谋?楚寻一夜未眠,不敢不想也不好多想,直接去监狱找到上岛。
“多年前,我从富士山下把你救下来,因为你符合我的实验。我用催眠和助手营造了和我一摸一样的你。我每一次都要迫使你去相信自己是医生,每次都要收拾你的案发现场,每次都要替代你成为杀人恶魔。”上岛面无表情。把真相告诉楚寻。
“为什么要是我?”
“因为你和我有相同的经历,我的太太离开我很久了,我一直以为她不是自愿从山上跳下去,开始怀疑各种人,接近癫狂。”
“我爱的人又没有死去?”
“可你的心里认为她死掉了,不是么?”
“我不会再替代你伤害任何人了,无论怎样。我的私人心理医生。”
“不,你们中国有一句古话,心眼终须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可以是你,你可以是我。你见到的金梦迪就可以是,也可以不是。这要看你自己的心,这么看来我的实验失败了。人们不能被赋予另外的人格,人类本身是有意识的。”
……几个月后,富士山不远处的民宿里。金梦迪推开门,望着蒙着面纱男人。“你是谁?”
男人将刀子刺入她的胸膛。贴着她的脸轻轻地说
“追凶者也。”女人渐渐失去直觉,露出微笑。
……不远处的监狱里,警察贴着上岛的耳边轻轻地说。“师傅,你的太太去世了”上岛露出微笑,在面前的报告里轻轻的写下了四个字——试验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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