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昨日，恍如隔世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引文
一 楔子
“过路的行人，您若不忙，可否听我娓娓道来？这不算是一段佳话，可有算上一段姻缘。”她茫然重复着这句话，过路匆匆行人没人在乎。
“那假如给你一次重新生活并且还记得曾经过错的机会，遇见相同的人，遇见相同的缘分，你会选择刻意的改变什么么？若你相信我？我给你一次这样的机会。请过路的君子留步，听我给你细细说。”
滂沱大雨之下，沙百灵询问着各色人等。她望着许多路人的脸，笑了。
那便是，多数的人对沙百灵的话嗤之以鼻，内心却如一条金鳞蟒蛇般蠢蠢欲动了。下山整三年，沙百灵的卦摊依旧不景气，再这样下去，不得不听师傅的话，回去继承他的衣钵，一辈子归隐山林，做个逍遥自在，却人间烟火不食的道人，可又哪有女孩子做这门秘术掌门人的道理？怪也就怪师傅下山前的嘱咐——“我所授予你之古术，此行切记。为悔改之人平难则可，替心术邪佞之人解惑则凶也。”这半年来，所有人都是偷偷的找到她，没有一个大大方方敢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自己的过错的。她谨记师傅的教诲，一概不予理睬。久而久之，来看热闹的，打听事情的人越来越少，因为她哪里会什么真的算命，只是听师傅的吩咐，到特定的地点摆这一个卦摊，来这人间走一遭罢了。直到她遇见了村子里年轻憨厚的那位总是憨厚偷偷看着她挂摊的村里后生——牛满堂。
他也想改变命运，却只是单单为了一个人。他说着，描绘这她的样子，又笑了。
“做法倒是简单，但是有两点你要记住。不可违背天命，无论发生什么，都需不忘初心，方的终始。你可更改你命，却也会波及他人，这你可曾想过？想好便简单。”沙百灵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瓶药。
“这里面一共有二十四滴，每一滴代表一年，回去第一个月圆之夜的凌晨口服就可以了。自己选择，一滴一年，回到几年前，你也自己取舍。”牛满堂想都没想，接过了沙百灵的药。
二十四岁的牛满堂，已经如自己当年的父亲一样苍老了，甚至更老些，他不甘于自己的生活却依旧每天将自己的汗水，背朝着苍天，砸向地面，汗水摔碎成更小几滴，又消散，这便是他望不到的尽头，人活着就是将自己所有的精力和吃的粮食转化成血液，血液有转化成汗水，汗水流干了，这一生也就结束了，他又不能不干。那是他所经历过的村子里的第二十四个初春，街上的人们开始多起来，寒冬的傀儡怎么会永远禁锢住每一个可怜的人们？他们和自己一样，还是要生活的。他紧紧的握住手中的药，如救命稻草一般。也如一个英雄一般，只不过，他要拯救的，是自己罢了。
一 青梅枯萎，竹马老去
即便是春天，白天之外的夜晚的清风，还是会吹的人打起寒颤。牛满堂的心却像炙热的烙铁一般，拍打这自己的胸膛，理由很简单，他受够了这样的生活，他不知道前半生或者上辈子积了什么阴德，有重新来过的机会——死马当成活马医。在心里盘算了几天，牛满堂决定回到自己十二岁那一年。自己曾经第一个命运的转折点。凌晨的时间还早，回想起自己过去的生活，他吐着从隔壁大爷那里借来的旱烟，不禁红了眼眶。他缓慢的喝点十二滴算命瞎子的药，有缓缓睁开双眼。
那一年，他十二岁，也是冰雪融化的初春。牛满堂家里三代佃户，父亲牛德寿是老实人，一生都生活在这里，也难怪他甘心就这样过活下去，他年轻的时候，村子里不少同龄的后生都出去闯荡，没几个混的有头有脸，结局也都一样，几年之后回家乡依旧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吃着老天恩赐的饭。
“牛满堂，，，牛满堂，，，！”原处传来的呼喊盖过了田地间聒噪的虫鸣，叫活了牛满堂的心，是她，那家的那个姑娘？牛满堂把锄头扔在地上，那是他童年最好的玩伴徐杜鹃的声音。她带来了的不仅仅是一次田地间的嬉戏，而是一个机会。虽然是农民出身，牛满堂却惊人的天生聪慧，经过两次跳级之后，他为自己赢得了一个去县里读书的机会。
……牛满堂扔掉了手中的烟，回头用有些模糊的双眼望了望身后的破瓦寒窑，叹了口气，结局也就可想而知了。封建的父亲哪里会舍得一个这样的劳动力，不仅不赚钱，还早拼了老命往外扔钱，领导干部几次到家里来找，他也就一句话——“领导，领导有什么用，牛谁放，地谁种，村子里的补助还不够我们家牛半个月的草料钱。”领导也羞红了脸，多年之后他才知道当年的补助其实是充足的，谁能想到一环扣一环，扣到这里，自己连一个牲口都不如呢？为了这件事，直到父亲去世他都没有原谅父亲，当然也对当时的领导恨之入骨。这世间很多因为没努力而得不到的事情，都不算可悲，可悲在于，有些人有机会，却挣不脱，逃不开，命运的枷锁。
……圆月照亮了整个村子，照在了牛满堂的脸上，却照不进他的心里。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宁愿相信一个江湖盲人算卦的，而且还是个女的？对，一年前，徐杜鹃还乡的那一天。那一天，惊动了全村子的人，三岁的，八十岁的，隔壁村子的。那台子上的女人，他还是记得的，他叫徐杜鹃，情窦初开的光阴里，他曾经最牵挂的人。少了几分曾经的青涩，多了一些成熟，依偎在一个与他素未蒙面的男人的怀里。那一刻，他恍如隔世，又仿佛昨日。十二年前，徐杜鹃替代了自己去县里读书，之后又在城里发展，消息越来越少，再次相见，牛满堂的心里翻江倒海，不觉得也像极了初春的惊雷在脑海里炸裂。一年前，他按照父亲的曾经的许诺娶了隔壁村的一个比自己大十三岁的二婚的姑娘，换来了一大片田地，如今心里却痒痒的，台上的她身上的衣服反射过来的光，照的他睁不开双眼，他不得不转过身子，想一下子逃到地缝里，偶然间看见了沙百灵的卦摊
“那假如给你一次重新生活并且还记得曾经过错的机会，遇见相同的人，遇见相同的缘分，你会选择刻意的改变什么么？若你相信我？我给你一次这样的机会。请过路的君子留步，听我给你细细说。”
——改变命运，时光重现。他想都没有想，径直走了过去。
二 少年锦时，时光不复
那天徐杜鹃邀请乡里乡亲时找了好久牛满堂，都没见到他。徐杜鹃依旧笑着，她也如同昨日重现一样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她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坐上了男朋友的车，绝尘而去。
“一滴，两滴，三滴。。。。。。十二滴。”再一次睁开双眼，牛满堂回到了那个他熟悉的却是属于过去的初春。看到依旧年轻的父亲，他没说话，心中的不满烟消云散，紧紧的抱住了那个自己做梦都没想到还能再见到的人。父亲把他推开，催促他赶紧吃饭然后干活，初春了。他眼中饱含泪水，连连点头，之后又开始傻笑，重新生活一次的感觉，不言而喻。
心之所向，那一天，正好是他被徐杜鹃通知自己有机会去县里读书的那一天。他把锄头扔掉，和上一次不同的是，他远远的望着她的脸，凝视了有多久，自己心里已经没有这个概念了。得知消息后，他没有任何反应，毕竟他已经再曾经经历过了一次这样的喜悦，他没说一句话，一反常态的把地里的农活干完，之后跪在父亲的面前。
“儿子不孝，求父亲让我去县里读书，只是为了再也不被乡里乡亲欺负，回来也算是光宗耀祖，求求爹爹给我这个机会。”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天下的父母哪有一个不心疼自己的孩子，父亲摸了摸眼泪，把儿子扶起来。这一夜，父亲的屋子里的灯亮了整整一夜，他也彻夜无眠，他要功成名就还乡，让一辈子的父亲过上几天好日子。他本以为父亲还是会不同意，可让他意外的是，并不想沙百灵所说的那样，天命不可违背，父亲卖了家里的牛。给他置办了一些东西，他仅仅的握着手中的东西，又一次潸然泪下。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他又开始回想起了记忆中的父亲了，一个没多少文化，固执却任劳任怨的父亲，心中，不再有仇恨和埋怨。
一转眼，是更加转暖的三月。离开家乡的日子也在一天一天接近，他尽可能的分摊家务活，之后把所有的时间用来和徐杜鹃嬉戏在田地间，因为他知道有缘一定会再见，却也知道，这一别，又是多少年。
“满堂哥，你如果将来有出息了想干什么？”
“不被人欺负就好，或者。。。喜欢的东西不费努力就拥有。你呢？”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像名字一样做一只杜鹃鸟，哪里需要活去干，哪里又需要有不开心的事情要想，只需要歌唱。”
“那样的话冬天可能是要被冻死的。”
“可是用等价的开心换来等价的光阴不也挺合情合理的么？”杜鹃说。
牛满堂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他望着徐杜鹃，十二年之后她现在台上的样子还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没有梦想，却不得不远方，他想就这样走下去，过一个杜鹃曾经生活下去的生活。他也希望迟早要有一天，他衣锦还乡，牵着徐杜鹃的手，接受邻里乡亲的祝福，有仇的，唾弃的，都堆满笑脸主动上来迎合自己。想着想着，又看着年轻时代的徐杜鹃的脸看了很久。
三 流年辗转 衣锦还乡
昨夜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牛满堂从自己的车子里醒来，车子开进了他曾经生活了十二年的家乡。我们终究长大了，而故乡的你，又变成了什么模样，每天不需要想任何事情而高兴的活着是否真的快乐？十二年后，他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为了一家企业的创始人。回乡的车子让路边的灰尘飞扬，飞舞到他不能透过窗子望故乡的的风景，他想起了背井离乡的这十二年。所有人的白眼，所有人的讥笑，不想让父亲添加负担的每一次没有油水的晚餐，每一次失败之后又握紧的双手，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他做梦也想不到成功这一件事情对自己这样穷苦的人有多么的来之不易，就连父亲的最后一面自己也没有见到。牛满堂又一次闭上了双眼，深吸了一口气，自古忠孝难两全。自己离开家后，父亲多次来信说一切都好，打听以后才知道，那年，父亲为了他的学费，把家里仅有的田地卖给了当地的有钱人，之后在外人家里打工过活，一直到去世，他都不知道这些。那天，他跪在自己父亲的坟前，泣不成声。
……鞭炮声又一次惊醒了所有村子里的人，只不过，这一次站在台上的人，是自己。他想真正的改变村子里的现状，起码让每一个孩子像自己一样接受教育。演讲的时候，牛满堂故意讲语气放慢，寻找目光里的那个他牵挂了十二年的姑娘。突然，他哽咽了，眼中饱含泪水，他望见了徐杜鹃，穿着老气的衣服，怀里抱着一个不大的孩子。他的脑海里，又一次如初春惊雷一样在脑海里炸裂。这一切，仿佛隔世，宛如昨日。当你找到了人生顶端，却发现曾经指引自己的那一盏灯突然熄灭，会是什么感觉？他开始厌恶自己的如今的生活，曾经他虽然不曾手握天下却可以过的随性，而如今他手握天下，却不能也怕伤害到自己最爱的人。那种不能把哽咽在喉咙间的痰吐出去而是为了形象咽下去的感觉，真的不好受。他恍然大悟，他真有些傻，谁会等他一生，她用她的命运，换给了自己。
……之后，和自己的第一次生命一样，也是初春，大地苏醒，村子里的人依旧没有变成寒冷的傀儡，街角也算热闹，他和曾经的徐杜鹃一样，让村子里的每一个孩子都有书去读，也算是不违背了天命。从那次相见之后，牛满堂找遍了整个村子，再也没有找到徐杜鹃。听村子里的人说，杜鹃儿的命苦，十八岁那年就嫁给了村子里一个有钱人家，丈夫是个瘸子，只知道吃喝嫖赌，后来杜鹃一赌气，带着孩子离开了村子，至今不知去向。他想起了沙百灵那瓶重回曾经的药上的一句话“一切等价于一切。”他明白了这来之不易的一切，自己的努力换来的一切，曾经本来是应该属于徐杜鹃的，他挽留了自己，却害了徐杜鹃一生。他想起了那一瓶昨日重现的药。他用了一半，对，一半而已。在来一次，他愿意做回那个不锦衣玉食心里却没有亏欠的佃户。他没停留，前往那个曾经让自己回到过去的地方。
四 勿忘初心 方得终始
汗水从牛满堂的额头滑落，这被自己偷偷藏好的药，竟然是空的。再床上辗转了一夜，第二天，牛满堂回到了卦摊。
“我想回到过去，即使变成一个一贫如洗的俗人，不愧对任何人一生。”
“回不去了，药只有二十四滴”
“你改变了我，就得把我变回来？对吧？”
“真的么？庄生晓梦迷蝴蝶。是一贫如洗的你找到了我，还是心中有愧而忏悔的你找到了我。”
牛满堂恍然大悟“你是说，我现在的样子，就是我最初的样子？那些药都是我自己用光的？无论我选择怎样的生活，都不是完美的对么？”
“这世界上的任何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点点头，跪在沙百灵面前。
沙百灵站起身，将卦签砸在他身上。
她点点头，“牛满堂你可知罪？你本是我师傅门下任劳任怨的五色神牛，因听了我与师傅谈天下之事动了凡心，与一样灵巧的杜鹃鸟一起偷跑下山，师傅将计就计，令我陪你在这人世间走一遭。如今人间疾苦你是否看透，愿意与我归隐？”
“弟子甘愿归隐了却了凡心。天下疾苦百姓我已经看透，这两世轮回，本可进取时退缩。空虚无助时，可用人间真爱填充。犯错时，用人情冷暖宽慰自己。因自己的软弱却悔恨半生。深陷淤泥，甘心却畏首畏尾。我自愿与师弟你回去，潜心修道，终将解救天下百姓于水火。只是师兄我心中还有一事未灭。”
“杜鹃已经归山了，我们也回去吧”
“哞～”牛满堂摇身一变，变回一头脚踏霞光的五色神牛，沙百灵坐在他身上，挥动着手，唱起了以前听师傅唱的歌。“命里有时终会有，命里无有莫强求，昨日重现，宛如昨日，仿佛隔世。不过浮云遮满天，世人看不穿，一生不曾变。变则又叹惋，不如于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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