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的大学所在的城市,是娜姐的老家。娜姐乘火车回家,这里是必经之地。
去年临近暑假,娜姐告诉我,她要去老家转转,想顺便见见我。
我有点开心,又有点无措。老友重逢当然值得开心,但是我们自从三年前闹翻之后,便话语无多了,这次会面如此突然,一时之间,我竟不知道如何收拾心情。
我记得那是在二零一四年的十一月。娜姐又因为成绩退步被班主任叫去谈话了。回来后,她坐在座位上,把头埋在臂弯,不知道是不是哭了。
我写了一张纸条递给她,问道:“娜姐,肿么了?老吕又说你了?”
娜姐接过纸条,瞥了一眼,然后一把抓起笔,狠狠地写了几个字然后把纸条甩给我。我不安的捡起纸条,瞥到三个字,还有两个叹号:滚蛋蛋!!
那是我们之间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爆发矛盾。
我们都太过倔强,谁也没有拉下脸面主动道歉,曾经视若珍宝的友谊,就这样说散就散。
……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毕竟好久不见,我还是里里外外收拾了一下,去火车站接娜姐。
02
娜姐并没有太多变化,还是一样的热情,一见面就塞给我一大包零食,笑嘻嘻地跟我说:“哎呀,你终于肯把你的腿露出来啦!”
我都忘了我之前还有这样的怪习惯,没想到,她还替我记着,心里莫名有些感动,于是,生疏之感一下子少了很多。
不过,说起来,那会儿,我们的关系,还真是好到令人羡慕。
我记得,她总会给我买的所有小说包上书皮,会把在我闹情绪的时候给我带晚饭,会整天整天什么也不干,就听我发牢骚。
小猪曾对我说,娜姐经常在她跟前炫耀我们俩的默契,让她很是羡慕,因为能有这样一个知己,真的很不容易。
而越是亲近的人,一旦爆发矛盾,越不容易好好收场……
03
在我跟娜姐闹翻之前,她几乎已经跟身边的其他朋友都决裂了。我也是后来听别人给我讲,我才得以知晓当时的内幕。也怨不得别人,只怪她太作。
鸭子和小妹在一起了,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在鸭子的QQ空间的留言板上写暧昧的话,间接导致两人最终不欢而散。
娜姐曾喜欢过小米。小米和小宝在一起了,但娜姐还是若无其事的保持和小米的距离。
那段时间,总是跟娜姐形影不离的小猪,也偷偷告诉我:“我有点讨厌娜姐了,她总是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
没有人能受得了娜姐的脾气。没人能受得了娜姐居高临下的好。没有人能受得了娜姐有意无意的伤害。
一时之间,娜姐成了众矢之的,人人敬而远之。
04
见面之后,我们乘公交车去我所在的大学。这中间有20多分钟的路程,我们聊了一路,关于从前,关于现在。
我想起来,我们做同桌的时候,话就特别多。
还记得,有一节英语课。教室里很安静,安静的连我跟娜姐的说话声都能被讲台上的老师听到……然后,老师缓步走到我身边,用关爱智障的语气小声对我们说:“你俩上课怎么老说话呢?”我跟娜姐赶紧低下头,生怕老师看到我们嘴角掩饰不到的坏笑,顺便装出一副可怜楚楚、认罪伏法的样子。老师急了,惊呼:“你俩不是谈恋爱呢吧!”
依稀记得同学们听了之后笑得趴在桌子上的场景。而老师们,就这样把我跟娜姐的革命友谊当成了地下恋情……
05
娜姐比以前更疯了。
到学校后,她走到哪拍到哪,还要摆出各种奇奇怪怪的姿势,丝毫不顾及周围人的目光。我站在旁边尴尬极了,心想,真的好丢人啊,可是又不便表现出来,只好硬着头皮忍着。
天公不作美,不一会儿,天上下起了小雨。娜姐早有准备,从书包里掏出塑料雨衣,把自己包了个严实,在教学楼前嘚瑟个不停。我实在受不了了,我说:“咱正常点行不……”
娜姐在雨地里一边蹦跶一边回答我:“现在,我只要自己开心就好了,我不在乎旁人是怎么想的了。”
我微微一愣,然后又会心地笑了。
06
三年前的那个秋末,恋情就像是流行感冒一样迅速传播。鸭子、小米和我先后在一周之内都有了对象。
我想,娜姐对此应该是挺高兴的——至少,她一定为我感到高兴,毕竟还是她撺掇我表白的。
可是,娜姐也慌神了。她猛地发现,自己好像突然之间成了一个人了——一周前,我们还纷纷缠着她问东问西,一周后,我们却都下意识的开始躲着她,不和她交流了。
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她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
一直以来,大家都以为她要大家围着她转,但其实,从始至终,都是她在紧抓着我们不肯放手。
从门庭若市到门可罗雀,巨大的落差,一定让她惊慌失措。只是,我们却一点也不曾体会。就像有人说的,世界上根本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针刺不到他们身上,他们根本不知道有多痛。
而我那句接近施舍一样的“肿么了”,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07
时间不早了,还有一个多小时,公交车就停运了。我跟娜姐打算在分手前去吃顿便饭。
就算下着雨,也不能让娜姐消停一分一秒,她还是一如往常的,对生活充满了热爱。
我也逐渐放下了心中的芥蒂,很自然地和她并排走在一起。
这时,我才觉得,人们全心全意去恨一个人的时候,往往忘记了那个人其实是多么可怜。
当年我们都只顾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审视她,而更加珍贵的东西,却被遗忘了。
没有人记得,一年之前,娜姐是如何在夜里抹着眼泪,追问:“对你们来说,我是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同样,也没有人会在意,娜姐在昏黄的午后,说:“等我五六十岁了,我就喝点药自己走了……”
08
我们走进路边的一家小面馆。
不一会儿,面条上来了。热气在眼镜上突起了一层雾。我想起四年前那个冬日,快上课时回到教室里,眼镜上也是这样厚厚的一层雾。
……
那会儿,我跟娜姐认识不久。
她就像个老妈子一样照顾着我的学习生活——给我新买的小说包上书皮,在我闹情绪的时候给我带晚饭,每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便整天听我吐槽逗我笑……她总是装作愠怒的样子对我说:“操不完的心。”然后看我乐的像个二傻子一样。
瓷娃曾经用呆萌的表情半开着玩笑对大家说:“独生子女的孤独你们不懂啊!”惹得一圈同学笑个没玩。可是玩笑归玩笑,但是那种深入骨髓的寂寞,只有我们自己才能体会。
所以,当娜姐这样突兀地闯进我的生活时,我并没有感到不适,相反的,我很享受这样被人重视的感觉。于是,对我来说,娜姐就成了姐姐一般的存在。
她总是对我说,她很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她很想知道,别人眼里的她是什么样子的。
说实话,别人怎么想的, 我也不知道。毕竟,我听到的,只是别人愿意让我知道的。但我唯一确定的一点就是,她在我眼里,就是姐姐的样子。
……
饭毕,娜姐抢着付了钱。
我把她送上公交车,我能感觉得到,这辆车的方向不是家,而是远方。
09
就在前几天,娜姐还跟我说,她觉得她老了。
我没有回复她,因为我明白,她仍然在很认真地年轻着,很热切地疯狂着。
如果,每个人只能有一张专属的标签,我相信,她的那张,一定是“永远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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