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7
小镇是真的很小,统共不过两百来户,绕着镇子跑一圈,也要不了半个小时,只有一所小学和一所中学,两所学校,一个在东边,一个在南边。
十一岁的怡年,今年已经五年级了。爷爷的丧事一完,又回到了学校。
这天,整个学校里一直在谈论一件大事。之前,学校附近一直在动工的房子,原来是福利院。
福利院是个什么东西?小一点的孩子纯属是跟着后面起哄,大一些的孩子知道里面是给没爸没妈的孤儿住的。
没爸没妈?像是刺中了怡年那根敏感的神经,一直沉默的怡年突然对福利院里的人好奇起来。
终于,福利院的人搬进来了,说是从县城搬过来的。
这几年,县城的土地价格贵了,像福利院这种非营利的机构,没了立足之地。
不过,怡年关心的不是这些,她问旁边的同学,福利院来了多少人,旁人告诉她,有十三个孩子,还有大人。
得到的回答让怡年有些吃惊,竟有这么多没爸没妈的人。
下午的课,怡年听得有些漫不经心。
她在老师眼中一直是个好孩子,尊敬师长,友爱同学。可今天她觉得讲台上的语文老师太过聒噪,同样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不耐烦的眼神直直从眼底迸发。
语文老师是个年轻的女教师,看到一向乖巧的怡年露出这般难受的眼神,生怕她生了病,停下课来问:“程怡年,你没有不舒服吧?”
怡年从小有些小聪明,知道这最后一节课自己可以逃过去,于是,平生在课堂上撒了第一个谎。
“老师,我肚子疼。”她老实回答。
怡年差不多是跑出的学校,善良的女教师更觉得她这是疼的不轻。
怡年之前没想过要撒谎逃课,但老师给了机会就没有不用的道理。
可出了学校的怡年犯了难,真的要去福利院?总之不能在学校门口待着,省的被老师看见。她紧张着,可一步一落地还是去往福利院的方向。
小小的怡年正迈向她未知的命运,在这里她将遇到她一生中最大的劫难。
在遇到韩嘉木前,怡年已经在福利院的院墙边等了快半个小时,就在快没有耐心的时候,嘉木像个救星般出现了。
他是谁,怡年不管,他要去哪,怡年不管,他要去干嘛,怡年还是不管。她只知道,前面被跟踪的那个人是自己等了很久才等到的。
福利院在小镇的东面,而韩嘉木却往小镇的西边走。小怡年的家就在西边,但正在进行紧张跟踪的她似乎把这件事给忘了。
走过熟悉的路,看着陌生的人。她已经忘了想要看看那些人的原因,她就剩下好奇,他是谁,他要去哪,他要干什么。
直到奶奶在河的另一边大喊“怡年,怡年,去哪儿呢?快回家。”的时候,怡年才感觉自己的魂回来了。
那天晚上,怡年做了个很奇怪的梦。她梦见自己坐在风筝上,白天的那个小男孩拉着风筝线在地上跑,真开心。
上课的时候,怡年有时候会分神,他在心里描摹那个男孩的背影。
短短的发根,粗而坚硬。瘦削笔挺的肩膀,他真的像极了一个男子汉。怡年害怕用黑白色,但绘画的功底仍在,于是,她开始在心里将他勾勒,然后抹上鲜艳的色彩。
每天傍晚放学,她都谎称一个人回家,偷偷来到福利院门口。奇迹般地,竟像约好了一般,男孩也准时出现在门口,按着昨日的路线,不紧不慢地走在怡年的前面。
怡年有了更多的机会打量他,他个子不是很高,穿着雪白的衬衫,他走路挺着腰,很好看。他竟会没有爸爸妈妈?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不要他?但不可能有人会给她答案。
小镇就是这么小,怡年又要走上小桥,去到桥的另一遍。
接下来,好多个日子里,那个男孩都会在那一时间出现在院门。
有时候还是走最初的那条路,有时候会改变路径,也有时候会不见他出现在门口,这是怡年最失望的时候。
在这期间,男孩偶尔会回过头来看她一眼。怡年似乎坦荡了很多,就算你知道我跟着你,你也不能赶我!
日子就在你来我往的跟踪与被跟踪中度过,怡年始终不知道男孩叫什么,也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样跟着到底算怎么回事。会被不耐烦吗?会被讨厌吗?甚至会不会被以为是精神障碍者?男孩这么多可能去做出的以为,在这个年近十一的孩子面前都没有出现过。
他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干净,就像他穿在身上的白衬衫一般。只是喜欢跟着他,想知道他在哪,在干嘛,或者不需要知道什么,只要看到他就好。
怡年没有意识到自己对他的印象里竟有个“喜欢”的词,喜欢就喜欢吧。喜欢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在我们曾经年轻的岁月里,我们喜欢过很多东西。集市里一件喜欢的裙子,街头一个可爱的泥塑娃娃,或者还有邻家阳光的大哥哥。
怡年可以去喜欢,但爱离的远。她是缺爱的,但却没有什么时候是不渴望的。渴望而不曾拥有过的东西,是让人放不了心的,没有安全感的。爱,对怡年来说,需要时间。曾经年幼,以为一切都来得及。
后来,怡年有对嘉木说过,如果,我从初见你时就爱上你了,那我们相爱的时间就会长很多很多。
嘉木笑她傻,如果一开始就相爱,那爱就不是现在这般的爱,那是未知的爱,我不想赌。
是啊,假如的事谁说的清楚,不如抓紧时间好好爱你的现在。
怡年跟着奶奶,总是在校园和家之间穿梭,生活多少有些单调。像南方小镇的河,不熟悉的游客满觉清新自由,但若是几代相伴的居家人,却是绝品不出太多浪漫的意境。与那条小河相连的是一年到头洗不尽的衣服,是出门离家的必经之路。
不知那个男孩是不是初来小镇的缘故,为何总在这地小人少的小镇,从东往西,从西往东呢?他像一个挖不尽的宝藏,怡年想去开采。
这样的日子不知持续了多久,反正在怡年将要结束小学的最后一个暑假的时候,他们会偶遇的时间渐渐减少。像是煮在温水里的青蛙,渐渐地,总是能适应不见嘉木的失望的。
天气渐渐热起来,青石板路上的行人开始变少,这样的鬼天气里,似乎只有风里来雨里去的学生会坚持着出门,归家的行程。
陪伴他们的还有树上愈叫愈欢的知了,不知是有着什么样的生理结构,竟能在如此潮湿闷热的季节里活得如此生龙活虎。
怡年再见嘉木的时候,其实已经隔了有半个月不见他了,怡年也考完了升学考试的最后一科。
说不失望是假的,说不期待是假的,其中的万般滋味,在又见嘉木的那一刻,清晰地涌上怡年的心头。顿时竟觉得十分委屈,像是无辜被遗忘的孩子。
她眼角含泪,有怨恨又有欣喜。他一如曾经那样,静静地走在前头,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那是两人的默契。
原以为一切都会按着从前的步子走,可命运的改动谁能预测的了?当低着头的姑娘差点撞上早已转身等待的少年时,那瞬间抬眼的迷惘,那随后惊喜的目光流转,生生印进了少年的心。
怡年一直以为自己是不美的,可她的美是由懂得人看出的。此刻,谁能说她是不美的呢?她印在少年的眼里,是闪闪发亮的宝贝,是世界上最纯粹的一颗明珠。他多想夸她啊!
他们都是早慧的孩子,尽管心中仍没有爱的概念,可彼此明白,眼前的人,于自己而言,终生都是不同的。
“怡年?”少年迟疑而珍重地开口,他将心中默念很久地名字,郑重地说给她听。名字不是一个符号,而是一个明朗的少女。
她笑了,嗯。
他们站在河边的槐树下,将明晃晃的的太阳抛弃遗忘,头顶上是成簇的芬芳纯洁的槐花,她第一次叫他:阿木。
(未完待续..)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