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6
今晚,她开始回想,从自己诞生的那一刻。
每个人的青春都是段故事,有人抱怨自己的故事太过乏陈,觉得有过血泪挥洒的才配的上青春二字。
程怡年是幸运的,因为她的青春何止是血泪挥洒,简直可称是血肉模糊。
其实,严格地说,程怡年小时候还算幸福的。
童年之所以为童年,是因为孩子的天性单纯,知足常乐。所以,程怡年的童年即使缺少了父母,偶尔也会有些失望和疑惑,但好在她还是孩子,心里淡淡的不愉快,还能被其他新奇的事物取代。
怡年从记事起就生活在这古老的江南小镇,怡年记事较早,三岁的很多事情都是记得的,爷爷奶奶总是夸她聪明伶俐。
她爱极了这个小镇,以为自己天生属于这里,可她哪里能知道,这个地方不该属于她,三年前不是,很多年后亦然不是。
三年前,一个男人,哦,也可以说是她的爸爸,在外抱回一个刚出世不久的小婴儿,那就是怡年。
怡年的爸爸被爷爷大骂一顿后就负气走了,自那以后,怡年就再也没见过爸爸,可惜,那么小的怡年还没开始记事。
怡年的爷爷曾是镇上的小学教师,有些笔墨。怡年这个名字就是叫爷爷给取的。怡年,即遗年。当然,这些都是怡年长大后自己悟出来的。
爷爷奶奶见着孙女刚出世便被父母丢下,无论如何于心不忍。老两口一辈子只有一个儿子,如今这孙女在老人看来,更是稀罕。怕就怕这刚出世的小孩不好养活,可谁知,这被米汤一口一口喂活的女婴,除了比其他同龄孩子瘦小些外,其他也没什么区别。这下更乐坏了老两口,爷爷一个劲夸她是坚韧顽强。
怡年长到四五岁,快到上小学的年纪时,偶尔会问,我爸爸妈妈呢?他们为什么不来看我?爷爷会告诉她,爸爸妈妈工作忙,没时间。小怡年似懂非懂,因为工作忙。别的小朋友爸爸妈妈工作肯定不忙。
爷爷奶奶毕竟年事已高,照顾怡年虽也是心甘情愿,但也有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时候,所以怡年自小就懂事。
南方自来就雨水多,爷爷年轻的时候落下了关节炎,一到下雨就疼痛难忍,小怡年就会陪在爷爷身边给爷爷捶腿。
等到了冬天时,怡年又会帮着奶奶提着衣服和奶奶一起去河边洗,沿途经过别家孩子门口,看见别的孩子嘴中的零食,不是不羡慕的,只是从来不说。
只要爷爷奶奶疼爱,她就是最快乐的小孩了。怡年是只小鸟,快乐的小鸟,飞在爷爷和奶奶之间。
爷爷擅长水墨画,自己的儿子对此一点兴趣也没有,从不愿跟从自己学习,所以待到怡年四岁时,便开始教她从小练起。
拿笔,研磨,绘物,小怡年学的是有模有样。
在怡年有限的小时记忆里,更多的充斥的都是爷爷的身影,奶奶大多都是一个忙碌的身影一闪而过。
爷爷的生活在那个年代里,简直可以称上是小资了。
闲时就爱躺在自家院子里的躺椅中,捧一壶今年新焙的当地新茶,咿咿呀呀唱着南调。爷爷还有一群棋友,有时会约一起去村头的石桌棋盘上杀几局。爷爷的很多活动,怡年都是其旁观者,而怡年也成为爷爷最合得来的小朋友。
爷爷最后还是走了,受不了这么多年风湿病的纠缠,留下了孤苦伶仃的奶奶和她。
那一天,十一岁的怡年在学校拿到水墨画比赛的一等奖,跑回家就看见没咽下最后一口气的爷爷,怡年大哭,举起奖状,泣不成声。
爷爷张着嘴,慢慢地点着头,带着担忧和欣慰,离开了他的小朋友。
第一次参加的葬礼,竟就是爷爷的葬礼,小怡年跪在那,不断有人来磕头祭拜,然后又离开。
小怡年和奶奶一起守灵,奶奶吃不消,留下小怡年一个人。
春夜里,有风,还是很冷的。她不害怕,就是觉得很冷,满眼望去,很黑又很白,像极了爷爷的黑白水墨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觉得格外温暖,仿佛昨日的一切都是个梦,梦醒了就好了。原来,真的是个梦,她能看见的都是白色,不是爷爷的水墨画。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床单,还有脸色苍白的陌生人。
怡年不敢乱叫人,她看着那个叔叔。怡年是何等的七窍玲珑心,她什么都猜到了,可是就是不愿意承认,不愿意承认爷爷不在了,不愿意承认自己真的有爸爸,她多希望自己和美猴王一样,是从石缝里蹦出来的。
陌生人说:“你叫怡年?我,我是你爸爸,你发烧了,现在在医院里。”
怡年不适应别人自称为是她爸爸,她有爷爷,有奶奶,可是没有爸爸和妈妈。
怡年避开陌生人的目光,以无声来抗议。她本就倔强,这一抗议,便坚持了一生。也许,缺父缺母,就是这孩子的命数。
病好以后,怡年随着他回了家。家里还是满目的黑白,没有一点色彩。黑和白其实也是众多色彩当中的一员,只是,怡年固执地认为,黑白是逝去的颜色。
她不爱逝去,自然讨厌黑白。自那以后,她再没提笔画过一幅水墨丹青。奶奶道她是思念爷爷甚极,提笔总会过多伤心。怡年是个有心的孩子。
父亲最后还是走了,留下了些生活费,让自己的老母亲多吃些好的,不要忧思成疾。奶奶骂他白眼狼,连小怡年都比他懂得报恩。
奶奶是伤心的,老伴去世,孩子回来就如同做客一般就要离开。而怡年心中却含着不能同外人道的喜悦。就如同我们小时候,家里来了客人,自己仿佛比客人还紧张拘束。客人要走了,自然是高兴的,但你能对别人说,你很高兴他终于走了吗?
怡年明显是比别的同龄孩子早慧,奶奶早看出这一点,以前告诉给她解释的父母的借口,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在她心里被否决了,只是,她心里明白,却一直不说。她是失望了,认定自己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所以不肯再提出这件事了吗?
“怡年,爸爸走了,你想和他一起走吗?”奶奶怜爱地看着她。
没有回应,怡年再一次以无声来回答这个问题。不是她想不想,而是她根本就没有。
“你别恨你爸爸,他不是不爱你,他是怕见着你啊,你和你去世的妈妈长的太像了!”奶奶说着痛心的话。
怡年一惊,抬起头,望着奶奶。奶奶竟然这么说?
自从爷爷去世后,奶奶的身影才开始逐渐被放大。奶奶曾经是小镇上地主的女儿,可以说是下嫁给了当时的私塾先生,她爷爷。
奶奶因这一身份特殊时期时吃了不少的苦,别人逼着爷爷和她划清界限,可爷爷就是不肯,拼死也要在一起。所以后来,爷爷和奶奶的感情非常好。
奶奶也是个有文化的人,在这个年代,识字已经是难得的事了,爷爷和奶奶更是把唯一的儿子培养成大学生,有了出息,成了白眼狼。
奶奶总是一身蓝布大褂,特别像唱戏里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喜欢这样穿,穿着这衣服去河边洗衣,在院里种花种草,出门遛弯,干什么都穿这样。
款式也是有区别的,有小碎花的,格子的,条纹的,圆领的,方领的。
奶奶有件心事,从未和任何人说过,关于她和爷爷的初识。奶奶曾经是爷爷的学生,那时还时兴喊先生。
爷爷教奶奶识字,读文,总夸她比一般女子多几分聪颖,眉目间多几分温婉流转。那时爷爷说过句,女子穿旗袍,才更像水乡儿女。
奶奶爱慕爷爷,是从那时开始的。奶奶家姑娘多,奶奶求着嫁给爷爷也是能的家人同意的。
爷爷虽从未说过喜欢奶奶的话,但奶奶知道,他不愿做的事,谁也逼迫不了,他是真心愿娶她的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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