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村内的坑塘很多,每一汪里都清碧如洗,大可纵身一跃洗个酣畅淋漓。每逢夏季,一塘子赤身,最是乡邻消暑的绝好去处。
暑季里天气炎热,小孩常被大人指使去割草。白蜡条编的篮子一挎,大多成群结队坑里洗澡去了,早饭出门敢泡到午时前后。年龄半小不大什么踩水、狗刨、仰卧、扎猛子个个了得,没人深的水洼里嬉笑打闹、来去自如。
扎实的功底也不是那么容易练就的,冷不时会有家长手里掂了柳条子过来,吓得臭小子挎了篮子赤条条就跑,好几天一心割草不敢再坑塘里光顾。更有大人给孩子身上明眼处抹了锅底灰,或者黑黑的胳膊、后背上抓几把印子,回家来不见了印记,会严厉地拷问和训骂。
塘里有蛙,我们小孩子最爱捕捉。赤条条一片光身子搅乱了塘水,里面的青蛙耐不了纷吵,大多会跳上岸来,要是有一两个小窝供他们清静最好不过。就地取材,沿坑沿一路用泥巴垒出好多。每玩一会儿时间,几个小光腚挨个摸去,十之八九都有收获。当然堡垒里除了青蛙,还有可能摸到其他东西。曾经好几次掏出过水蛇还有蠢笨恶心的癞蛤蟆,吓得是连声尖叫。
南坑水面最阔,水也最深最清,来洗澡的人最多。
坑西沿一排柳树,有一两棵歪倒,树干横卧塘上,枝条贴了水面婆娑。东院教书的本家爷爷,最好赤脚爬上树干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很长很长时间再露出水面人已在远处,然后一双修长的大白腿打着“澎澎”绕坑一周。
坑南沿儿人气最旺,是铁桶爷夸下海口一口气要在水里潜个来回,并以一盒“体育”烟作为赌注。
大人的气势确实不凡,不比我们小孩每要扎猛子都用棉花套子塞了耳朵、鼻孔。只见他一条麻发的柳条毛巾鼻子上一捂,飞身扎进水里箭头似的前去。可惜方向不是很周正,箭头插向了东北角落。虽说潜了个来回,打赌的说不是直来直去缩短了距离不肯认输。试了几次都不端正,最后赌注的事情不了了之。
坑北沿有一片稀疏的麻棵,还长有几蓬灌草。我们小伙伴几个,歪柳树上逞过刚强,坑沿的堡垒里踅摸一周必会麻林里光顾。不为别的,只为惦记几年来才捡到一次的两个鸭蛋。
争先恐后地闯入,常惊得鼓起腮帮鸣叫着青蛙扑通扑通地潜逃。中间的灌木丛里偶尔会碰到极大极大的癞蛤蟆,浑身布满疙瘩,拿小棍来敲也不逃跑,四肢着力撑起庞大的身躯,鼓起肚子跟你怄气。后背上有黄黄的毒水渗出,发出刺鼻的气息。
前段时间回去过一回,整村子里转了一圈。几处坑塘依约还在,却被村民填了土面积缩减了不少。昨日清水不再,到处有红白色的垃圾袋漂浮,水也不比小时深深,有好几处已近干涸。
抬头处几个孩童,没了黑黑的胳膊、油油的脊梁,鞋袜干净着一支竹竿追逐着树荫里啄食的公鸡。
一塘碧水今何在?柳残蛙匿往不还。
今朝儿逐蝶鸡去,梦里几回哭童年。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