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黑的那场际遇

作者: 素心度平生 | 来源:发表于2018-10-29 12:53 被阅读105次

老黑来自于交通错落的乡村,打娘胎就黑,所以得一小名老黑。

生于五十年代的他,历经文化大革命和浮夸风的年代。

年代过火的政治批判,让他地主世家的父亲,闻风丧胆,忐忑在油锅里不得安宁,最后终究难逃时局领域的批判,成了时代的罹难者。

那一场场鲜血淋漓的画面,如同在老黑心灵埋下一颗颗炸弹,让老黑的记忆,触目胆战。

父亲悲惨的牺牲,换来了他和母亲从此的安宁。身为长兄的他,二年级就辍学了,一直战战兢兢地活在那个艰苦的岁月里,和母亲相依与共,照顾好弟弟妹妹。

政治和思想文化方面逐步发展后,他总能回忆起那时候五六岁了却抱不起一个红薯,经常饿得眼冒金花,看见别人吃饭就流口水。

五六岁时,恰好田岸边绿豆树苗那么高,饥饿难耐的他,站在树苗后偷绿豆吃,被集体生产队逮住后,绑在屋檐上晾了一天,晚上陪梁上老鼠过了一夜。

可以说,老黑的前半生,是在苦水里泡大的。但生命在继续,仍然需要自己一点一点的去点亮生活。

和所有那个年代的农民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咬紧牙关,勒紧裤腰带,娶上了媳妇,有了一个清贫的避风港,过上了入不敷出的日子,苦并快乐着。

让孩子自强成才,不走自己的老路,是每位可怜父母之心期望,在老黑两个两个儿子分别上高中和大学了的时候,工业腾飞,城市早已为农民工敞开了一条大门。

老黑是为了儿子去城里打工的,一来可以给儿子挣点学费,二来可以就近时常看看儿子。身为父亲,他惭愧没给孩子酿造好点的生活和家庭背景,只愿尽自己平凡之力,多照看照看孩子。

那个年代,虽然大多数农民家庭和他一样,清贫比比皆是,但也有个别与之大庭不同,比方说老黑的刘同学,也就是自己孩子曾经的老师,一个见谁都笑呵呵的教师,抓住时代的机遇,一步步爬到这座城市当市领导了。

老黑没记错的话,刘同学现在应该是市委办公室主任了,但自己却没有文化,无一技之长,且年事已高,连找份工作都困难重重,没出过黄土地的他,嗅到了一丝被淘汰的滋味,要知道,城市可是一个欢迎人才的地方。

老黑最后是请同乡,一顿酒囊饭袋添饱后,帮忙介绍下,在这座城市,做了一名辛勤的环卫工。

为了省钱,他租下了郊区,四公里以外的廉价房,而且坚持步行来回。

那里途经银光闪烁的火葬场大门,绕过一片冷清的大山坳,在丛林半山腰中,密密层层,排列满了各种大小不一的小坛子,远看像各种小宝石,镶嵌在半边山里一样。

每天,天际发出第一丝光亮的时候,他和着灰色的雾霾,借着微弱的路灯,轻速前行。清风四散,空气中不时传来各种小虫,小鸟发出的啾鸣声,老黑不由加快了步伐,当然对于知天命年龄的他来说,谈不上害怕,只是每次路过这片清冷之地,他有种莫名说不出来的沉重感。

凭着自己的勤恳本分,兢兢业业,老黑管理的这条街道,被打理得干净明了,朴实耕耘很快得到了重视,老黑由小街道环卫,调去负责滨江大道的打扫。

滨江大道,象征整个市区的精神面貌,面积长而宽大,老黑越发责重辛苦了,哪里有一个小纸屑片,他都会像鸵鸟似的飞奔踱步过去,将其清除,当然,领导没忘给他加上各种应有的福利,老黑的辛勤汗水,在得到回馈那一刻,疲劳烟消云散,平凡的心,丰沛而满足。

老黑对待工作不敢有一丝怠慢,谨慎埋头苦干,尤其他负责的这一段大道旁,有一座金碧辉煌的五星级大饭店,气势恢宏豪华,广场停满了各种老黑不认识的名车。

对于一个不懂得品牌,不认识名车的人来说,所有的车,对他来说,就是以轮代步的车而已。

但老黑感觉,他见过的小饭馆和这座大饭店截然不同,大厅那盏璀璨夺目的水晶灯,让老黑时常眯西着双眼,久久迷离,他还听说这里,连精细的早餐都是免费的。

五星级大饭店让他触动,浮想联翩,不断地波动着他的心,他殊不知,小饭店被酒楼波动,酒楼被星级大酒楼波动,高层次波动着低层次,卑微被显赫波动...

不得不说老黑眼神里闪过一些复杂的情绪。

那个黎明,和往常一样,老黑早早地伴着微凉的露珠,挥舞着手中的扫把。秋风助力,这一程他扫得格外轻松,天际白透的时候,就差五星级大饭店门口那一段了,这是他每天留给自己最后完美收工的地段。

大竹丝扫把,在地下嗤啦有节奏地刷动,尽管秋风已寒,老黑的额前还是渗出了汗水,鬓角的青筋凸显,顺风而势,他拉长了每一扫把,推动着每一颗黑尘和废屑,纷纷扬扬地向前涌动。

老黑身上橙红靓丽的工作服,凸显了城市的缤纷和敬业。五星级大饭店和往常一样,衣着光鲜的各种人进入,各种名车缓缓出行,车来人往,生意源源流长。

又一位梳着光溜溜飞机头,西装旷达的绅士模样,准备绕过滨江道去广场开车,他一边踱步,一边埋头在大黑夹子找钥匙,丝毫没有顾及到眼前的老黑。

老黑为就要结束的卫生,也在埋头奋力作战,他抖动有力的臂膀,唰...一个神龙摆尾,尘埃滚滚,像一枚爆炸的烟雾弹,瞬间扑上了迎面而来的那位绅士,薄尘盖上他幽黑的西装,呈亮的皮鞋蒙上了尘,黯然失了光芒,尘土和着秋风飞扬拂面,绅士不禁怒火中烧,他深邃的眼眶像要飞出刀子,抖动脸部的肌肉,声色俱厉,破口咆哮:

“你眼瞎了吗”?

这突如其来的洪叫,让朴实本分的老黑不禁胆颤,一直鞠躬尽瘁的工作,却因为自己的一时埋头,造成了疏忽。

憨厚的他试图向前,帮他拍干净身上的灰尘,蓦然抬头发现,这似曾见过的面孔,怎这般熟悉,尽管这身形已经胀大了一倍,但也难逃老黑对儿时深刻的记忆。

他们一起穿着补丁杉,在同一个贫瘠的时代,简陋的教室,共窗两年。

老黑内心闪过一丝雀跃,没错,他就是自己的刘同学,孩子曾经的老师,现在的市委办公室主任。他在双休日,司机休息的时间里,自己偷偷的开车出来享受假日。

刘同学迎面怒目与他相对,老黑的兴奋瞬间化作了卑微,呆滞,黝黑的脸上僵成石头,气氛凝结成冰,只有熙熙攘攘的车流不断穿梭。

刘同学,正想接着大骂的下一句,没有再说出口,毋庸置疑,他也认出了老黑。

此时非彼时,刘同学身份地位发生了巨变,老黑一副寒碜无助样,让刘同学蚯蚓似的蹙眉,此时的他早已没有了,当年见谁都笑呵呵的脸,更不可能和老黑相认,他强忍着快要燃烧的心门,夹带着鬓角暴怒的青筋,长扬而去。

老黑本以为工作大意,遇上一点麻烦,没想到能意外遇上,艰苦童年的小同学,刘同学怒目不相认,让他澎湃的心,又沉到了底谷,老黑独自无奈地在茫茫滨江道感叹,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何必曾相识,他目光漫漶,感觉无法看清人类的复杂,也弄不清这时候到底是谁眼瞎?

老黑把零落的垃圾,装到环卫车斗后,用扫把铁锹压实,拉着环卫车准备掉头的时候,仰面急速行驶出来的黑轿车,对着老黑来了一个嘎吱猛刹,接着驰骋上了宽敞的滨江大道,老黑连连摇头,他看得出来,刘同学气急败坏,像一头怒火攻心的狮子。

光阴与无情并行,人生几度凉,老黑无奈,他寻思着忙完这个清晨去找孩子,讲讲今天的际遇,他拉着环卫车,心里五味杂陈,踽踽前行。

路上涌动着清晨出行的车流高峰期,突然,“嘣”的一声巨响,震抖了整洁的地面,巨大的惯性和冲击声,回弹在长空一公里以外,沸腾顿时喧嚣了城市这片海洋。

闻声远望,老黑很快在两百米开外的环岛转盘,发现了车祸事故,他有种不祥的预感,拽着环卫车,不由地加快了步伐...

尾气,人群,早已把现场包围,老黑忍不住挤身围观的人群。缓缓涌动的车流充满了喧嚣与纷扰。迸发的血浆,模糊抽搐的身体,惨不忍睹,那刚刚驶出来不久,刘同学的黑色轿车,在连环撞击两辆车后,侧翻在公路排栏上,车身支离破碎,现场一片狼藉。

老黑没有大哥大,来不及报警,但很快,交警和120救护车到达了现场,疏散了如过江之鲫的车辆和熙熙人群。

人生的旦夕祸福就是这么的简单,迅速在转眼之间,命运脆弱的像萤火虫一般,稍纵即逝。

老黑是在一个星期后,发现路过的那片灵山上新添了一块独特的碑墓,背后还放置了一个别致的小坛。

人生如朝露,世事一场梦,老黑为刘同学点亮了三支烟,默默注视了遗相良久,他知道人生跌跌撞撞也罢,直步青云也好,终其一生的殊途同归,在某种意义上,大抵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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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dfb69bc70d22:您不知道那个岁月,不仅是秋风叶落,离去依然舞动,呐喊,zhaN放,静静在风叶飘曳,安然的躺在黄土的怀抱,凝视着模糊的树影,消失影踪,他的精灵在记忆的海洋中不仅仅是埋没,也许有一天重逢不只是在春天,思念,没有束缚,更设有囚禁,一片黄叶,冬天里的故事,堆积,不是埋设,不是重复,每一片叶的虽只有一个,但他的故事同样精彩,人生又如何,当歌,当洒,?
    素心度平生:@建荣_1fd4 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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