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

小新年近不惑，在公司已干了十多年，是呼风唤雨之人物，她聪明能干，是厂里的技术骨干，人都为之礼让三分，却独惧齐姐。

齐姐这人己过知天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忙。

除了上班，下班后通常是扛起锄具，拎着水桶，急匆匆直奔她的三分自留地。

那年深秋的傍晚，齐姐独自一人锄完她的一分地，载着满满地整三轮车红薯心急火燎往回赶，天色渐暗，公路两旁路灯已亮，齐姐心中挂牵着公司里的那条“小黑”。

小黑是狗。由于齐姐家与公司离得近，老板便把喂狗食之任务交与齐姐，齐姐欣欣然与此事。

与往常不同，齐姐每下班后先是把小黑喂饱，然后风风火火下地干活。可最近天气预报说明后天皆有雨，齐姐乃急性子，小黑暂也不管了，下班后先飞奔她的红薯地。

到家后，方觉腹内已空，饥肠辘辘，于是洗洗刷刷，炒两个菜，胡乱填饱肚子后，备足狗狼，找出一串钥匙，提着手电筒，下楼往公司方向而去。

距公司不足几十步，门刚开一条缝，小黑便串上前，粘着齐姐上窜下跳，好不欢快，齐姐吼着：“你个活生，急什么急，走走走，我们到那边去，慢慢吃！”

小黑也不放肆了，紧跟着齐姐走向狗屋。

狗屋与大亿的宿舍紧邻。

大亿是公司的驾驶员，安徽人。除了大亿是外地人外，公司其他员工俱是本地人，均回家住宿。老板为此特意为大亿装修了一个房间，里面空调冰箱卫生间灶堂等等……一应俱全，也是让他安心工作，更好地为公司服务。

走过大亿宿舍门口，室内灯火通明，咦，怎么门口有辆电瓶车，屋内貌似传来女人盈盈笑声。齐姐一向是直性子，玩笑惯了，这会可弊不住了，大声嚷道：“大亿，老婆来了还藏着阿？”不对呀，大亿老婆那么远不会开电瓶车来看他吧？齐姐细思顿感失言，慌里慌张大踏步走开，匆忙中把一盘子狗粮统统撒了一地，小黑可不管不顾，三下五除二，瞬间吃了个精光。

齐姐回头时，大亿小屋内早已漆黑一片，齐姐无意间把手电筒扫向那辆电瓶车，一辆崭新的雅玛哈，这不是小新前几天刚买的车吗？扫上扫下，哇！车笼头上手提包也与小新的同款。

那天晚上，齐姐来匆匆，去急急。

她几乎是一溜烟跑回家的，锁门时险些跌到。

话说大亿老婆可真是漂亮！

那年那个春夏之交初来看大亿时，众人眼前豁然一亮，尤其是女士，齐刷刷飘去艳羨的目光：哇哦，高挑的身材，一袭长裙，齐肩的长发，迷人的微笑搭配精致的脸型。啧啧啧，大明星哇。实在无可挑剔时，一群无聊的女人们，闲下无事时，把大亿老婆与我们公司厂花作了一下隆重的对比，一致公认，大亿老婆甩厂花几条街，几个村，几个镇……完胜。

大亿是如何娶了这么一个漂亮老婆的呢？

男人们不禁开始嫉妒起来。

大亿并无任何出众之处，平淡的外貌，平凡的工作。

大亿善打扮。都说爱美是女人的天性。

实不然。

大亿也爱美，虽早已过不惑之年，四季衣服绚丽多彩，曼妙无穷。发型变幻多端，奇形怪状。一把梳子永不离车，开车时总是先捊一捋发，整一整领袖，完毕，踩油门，出发。

大亿浑身上下弥漫着扑鼻的香味，美女们总爱与之打趣：“哎呦喂，这桃花香味好好闻哟，大亿，什么牌子的，推荐一下呗。”每每于此，总是飘过一个冷冷的眼神，大亿才不屑搭理这帮娘们。

小新其貌不扬，高度近视，每当她把眼镜摘下时，整个人感觉极不协调。

小新的老公常年在外打工，一年到头也难得回家几趟。回家后，小新上班，他没事就在公司转转，有时看着小新干活。

这显然是一个不错的话题，女人们纷纷调侃开了：“小新，你老公好帅哦。”

“就是喂，可比大亿帅多了。”齐姐幽幽道。自从那天后，她总是喜欢这样，哪壶不开提哪壶。

“小新，你老公晚上没陪够哈，白天还来陪着，哇哦，中国好老公。”李姐适时地打了一下圆场，化解了小新一脸的尴尬。

自从那个晚上偶遇后，齐姐整个人开始神神叨叨了。虽然是打杂的，可精神了。

尤其是看小新的眼神，偶起纷争，难遂心意，时不时地落下几句，小新便不再言语了。

齐姐还是一如既往地下了班喂狗食，只是冬天到了，夜长白短，天总是特别容易黑，齐姐的活儿又总是特别的多。

那天的狗粮又晚了，待到齐姐抓起钥匙赶去，开锁后，大门怎么着也打不开，好家伙，里面反锁了！齐姐这气往一处使上了：“大亿，大亿，你小子倒是开门呀！开门！开门……”喊破了嗓子，始终无人应。

“你个sao公鸡！只管自己饱，不管狗。”齐姐狠狠嘟囔着，心中那个恨哟，愤愤然扭头而去。

风平浪静的日子是多么地枯燥乏味。流水线的活计一成不变。

这样的日子真正缺一个粉红色的话题，于是齐姐总是在人们睡意朦胧时，有意无意地振奋一下人精神。

这下小新不愿意了，老板更不乐意了。

某个早上，老板把齐姐招唤进办公室：“你把大门钥匙交出来吧，狗不用你喂了，我跟大忆说好了，狗食让他喂。”

“不行！他自己从不做饭，天天跑街上吃，哪来食喂狗，还不把咱小黑给活活饿死。”

“你放心，一天二天饿不死，狗么，畜生，又不是人。”老板正色道。

“不行！饿急了它会咬人的，看看我们这些人，三天不开浑，也饥不择食！”齐姐急了。

老板的脸霎时红一阵白一阵，摆摆手：“好啦好啦，你把工资结一下，回家吧。”

“回家就回家！”齐姐咬牙甩头便走。

第二天，老板娘的堂姐——我们的齐姐又雄赴赴气昂昂地挎着她的包包来上班了。

所谓女人，譬如我闺蜜吧，每次与她谈工作上的事，不消半个时辰，她便作昏昏欲睡状。每逢此，我只能话锋一转，适时地聊聊李婶之类呀，她与小木匠，张皮匠，刘哥……多人之间剪不断理还乱风花雪月之爱情故事，待看我的闺蜜立马如打了兴奋剂般，两眼泛光，睡意全无。嗯，我们俩接近半世纪的友谊就是这样维持下来滴。

那天中午，远远地看到李姐抛下手中的活计，踮起脚尖，侧着头。使劲望向窗外，“哟，李姐，看什么看呢，外星人入地球了？”

李姐站直了身子，笑了笑。

顺着李姐仰视的方向，我瞥了一眼，笑了“哎~不就是咱老板给美女拎个包包，开个车门嘛，你至于这么用心看吗？”

“你不知道吧，老板家最近添孙子了，老板娘可忙坏了，上海带孙子去了，老板可解放了哦。”李姐压低了嗓音道。

大亿开车一直稳如狗，居然也有失灵时，那天倒车时把人家的仓库围墙给撞了一个小窟窿，虽无大碍，但客户投诉了，老板感觉很没面子，噼里啪啦，一顿训斥：“你讲你都几十年的驾龄了，这么大一块场地，居然给撞了，魂不守舍，怎么开的车……”

大亿是一声不吭，任老板数落。

老板数落完了也就了事。

此事，自然是引起了广大女同胞十足的好奇心。

“我说大亿哎，昨儿晚上没睡好吧。”

“大亿是不是老婆又来了阿，这两天精气神不足哦。”

“老婆来不来有什么稀奇的，人家招招手，大街上都是阿。”齐姐又插上了话。

夹在一群女人之中，小新早早避之，大亿是落荒而逃。

转年，上班第一天，老板于我讲：“你在同城网站招聘一个驾驶员，必须是本地人。”

“大亿呢？”我问。

“已通知他另觅高就。”老板慢慢悠悠呷了一口茶道。

从那以后，大亿在我们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了，女人们的话题也随着大亿离去而渐淡。

今年，小新也如愿升级，做了外婆，经常看见她与老公压着马路，彼此谈笑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