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坐下来,接了一杯威士忌,米夏突然举杯说:“为这艺术而舒适的豪华之家——”对于这幢公寓的格调和气派,米夏毫不掩饰他人全然的沉醉、迷惑、欣赏与崇拜。其实这并没有什么不对,公平地说,这房子毕竟是少见的有风格和脱俗。而米夏的惊叹却使我在约根的面前有些气短和不乐。“阿平,请你听我一次话,他这样有水准,你——”米夏忍不住用中文讲起话来。我假装没有听见,沉默着。正是大梦初醒的人,难道还不明白什么叫做盖世英雄难免无常,荣华富贵犹如春梦。
2.波斯地毯,阿拉伯长刀,中国锦绣,印度佛像,十八世纪的老画,现代雕塑,中古时代的盔甲,锡做的烛台、银盘、铜壶——没有一样不是精心挑选收集。
3.我们一同谈了快三小时,其实这些上古和马雅文化,在当年上马德里大学时,早已考过了,并没有完全忘记。为了礼貌,我一直忍耐着听了又听——那些僵死的东西啊!他们不讲有生命的活人,不谈墨西哥的衣食住行,不说街头巷尾,只有书籍上诉说的史料和文化。而我的距离和他们是那么的遥远,这些东西,不是我此行的目的——我是来活一场的。
4.早晨七点钟,我用大毛巾包着湿头发,与约根坐在插着鲜花、阳光普照的餐厅里。苏珊娜开出了丰丰富富而又规规矩矩的早餐,电影似的不真实——布景太美了。
5.我忍住脾气,慢慢涂一块吐司面包,不说一句伤人的话。那份虫噬的空茫,又一次细细碎碎地爬上了心头。
6.米夏,你跟着自然好,如果半途走了,也没有什么不好。毕竟要承当的是自己的前程和心情,又有谁能够真正地分担呢?
7.半生旅行飘泊,对于新的环境已经学会了安静地去适应和观察,并不急切于新鲜和灿烂,更不刻意去寻找写作的材料。
8.我笑看着这个名为助理的人,这长长的旅程,他耐得住几天?人生又有多少场华丽在等着?不多的,不多的,即使旅行,也大半平凡岁月罢了。米夏,我能教给你什么?如果期待得太多,那就不好了。
9.有生以来没有在一个一千七百万人的大城市内住过,每天夜晚躺在黑暗里,总听见警车或救护车激昂而快速的哀鸣划破寂静的长夜。这种不间断的声音,带给人只有一个大都会才有的巨大的压迫感,正是我所喜欢的。
10.虽说整个的山城是杂乱而没有秩序的,可是一般的建筑在灰尘下细看仍是美丽,窄窄的石砌老街,漆得红黄蓝绿有若儿童图画的房子,怎么看仍有它艺术的美。生活在城市中,却又总觉得它是悲伤而气闷的,也许是一切房舍的颜色太浓而街道太脏,总使人喘不过气来似的不舒服,那和大都市中的灯火辉煌又是两回事了。洪都拉斯首都的夜,是浓得化不开的一个梦境,梦里幽幽暗暗,走不出花花绿绿却又不鲜明的窄巷,伸手向人讨钱苦孩子的脸和脚步,哀哀不放。
11.半生以来,大教堂不知进了多少座,在它屋顶上跑着却是第一次。不知这是不是冒犯了天主,可是我猜如果他看见我因此那样的快乐,是不会舍得生气的。毕竟小城内可做的事情也实在不多。
12.这儿是青鸟不到的地方,人们从没有听过它的名字,便也没有梦了。
13.一直走到“哥庞河”才停了脚步,河水千年不停地流着,看去亦是寂寞。
14.那片海滩极窄,海边一家家暗到有如电影院似的餐馆就只放红绿色的小灯,狂叫的美国流行歌曲污染了大自然的宁静,海浪凶恶而来,天下着微雨。
15.夜间的海滩上,我捡了一只垃圾堆里的椰子壳,将它放到海里去。海浪冲了几次,椰子壳总是去了又漂回来。
16.便在那时候,一辆青鸟巴士缓缓地由上街开了过来。米夏喊着:“快看!一只从来没有搭上的青鸟,奔上去给你拍一张照片吧!”我苦笑了一下,仍然吹着我的歌。什么青鸟?这是个青鸟不到的地方!没有看见什么青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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