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可以开得了口

文/六便士芮妮

芮芮坐在石椅子上，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已经3点38分了。”她转向石椅子的另一边，黑暗中一个高大的影子，她说：“都已经3点38分，大半夜真得很安静。”隐隐约约中，她看见那个高大的影子耸了耸肩。

他发出低沉的声音，语速不快，带着稍许的拖音，显得慵懒，是那种性感的慵懒，他说：“深夜的湖美极了。”

她盯着纹丝不动的湖面，远处的山，仿如一副墨水浸染下的山水风景画。“的确美极了。”说完，她“噗嗤”笑出了声，“我每天都会经过这条步行街，可从来没有发现这里这么美。”

“偶尔间发现的美，终归让你印象深刻。”

芮芮觉得这个话不算太多的男人，让她有一种很特殊的感觉，她没有继续交谈，因为她荒唐地不想去打扰这份奇妙，她觉得和这个男人在一起是安全的，甚至她好想能开口说说那些她埋藏在心里的话，可是，她没有，嘴巴微微张口，又紧紧闭住。

“怎么不说话？”

“没有，只是不想说而已。”  

芮芮自己也感到惊讶。因为十分内向的芮芮，对于第一次见面，又或不太熟悉的人，就会不停的找话题聊天，因为她好怕冷场，好怕那种凝固的空气，尴尬的气氛会把她逼向角落。

芮芮感到就这样谁也不说话，静静地呆着，其实挺不错的，她又一次看向这个男人，她感到好奇，是怎么样的男人会让自己有这种想要开口的冲动。

“我可以信任你吗？”芮芮怯懦懦地问道。

“可以。”男人厚实的声音说得很果断，显得格外可靠。

“还是算了。”芮芮算是在自言自语，她又感到莫名的恼怒，她似乎已经忘了身边的人，她继续说道：“不明白那些没完没了的争吵，明明是喜欢彼此才在一起的，为什么会争吵谩骂，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这是生活，你能想象没有争吵的生活吗？”

“能啊，静静地过着日子，难道是件很困难的事吗？”

男人没有答话，发出一声略显轻蔑的笑声。

芮芮感到他不认同自己，好强的个性让她瞬间成了好斗的勇士，她感到一股气从脚底冲了上来，她没好气地说：“难道就非得要扯着嗓子，才能交流吗？就不能好好用说去表达意见吗？”

“当然可以，但是爱情毕竟是两个人的事，人和人的相处是多种多样的，你不能按照自己的要求，去强迫别人总按你的要求相处吧。”

“但是会影响到第三个人，不考虑别人的爱情，太自私了。”

“你应该没谈过恋爱吧？至少没谈过一场认真的爱情。”

芮芮赶忙为自己解释：“谁说的，不要胡乱猜测。”

“谈了好几次？”

“不是……”芮芮脸红了，低下了头，小声说，“不是这样的。”

“和我关系不大。”男人双手交叉，放在脑门子后，身体向后仰，闭上了眼睛，一副不关心的样子。

芮芮心里抱怨起自己，她埋怨自己的愚蠢，自己怎么会说出那些话，很显然，这些困惑她的话，他，这个男人，完全不感兴趣，我干嘛要去向他解释，她庆幸自己没有和他掏心掏肺说心里话，还好没说，否则，我就真得会把自己挖个洞活埋了，太羞辱人了，芮芮心里想着，又觉得事实上，这个世界上会有谁会关心她的事，和别人谈自己，就是愚昧无知，谁会在乎谁，除了他们自己，你那些说不出来的心事，他们的回应，不就是“哦，啊！”，否则你还期待怎么样的回应。

“你知道的，大部分男人不太会表达自己，面对女人那些事，是不知道如何回答的。”他没有改变姿态，一脸很享受夜晚凉风的表情，不紧不慢地说着。

他会读心吗？他怎么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我应该做些什么，总不至于傻傻的坐着吧？芮芮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办，连喘息都有些不平稳，她看着地面，满脑子乱糟糟的，使她没办法思考。

这时，男人又说话了：“就算无休止的争吵，难道就代表不爱彼此吗？”

“那你的意思是……争吵是爱的表现？”

“你太不了解爱情了。”芮芮正要好强地去辩解，被男人打断了，他说：“不要试图去纠正我，你太好胜了，总喜欢把自己的看法强加于别人，又喜欢钻牛角尖。”

“你才认识我多久？难道现在就给我下结论，是不是太早了！”

“不会，因为和你在一起，感觉是认识了很久，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不……”

“不！不！不要否认！”男人重新换了个姿势，把手放在大腿内侧，“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信啊！”像芮芮这种没谈过恋爱的女孩，对待爱情，幻想得太多，有些过于美好，却让爱情多了份纯真和干净。

“你期待的爱情，会有的，相信我。”男人边说，边转向芮芮。

“你会读心术吗？还是会预知未来？说得那么肯定。”

“因为你是个好女孩，好女孩理应得到幸福。”

“我怀疑，我觉得我不会幸福的，至于爱情，我觉得有点天方夜谭。”

“不要怀疑，就是记住我说的话，你会有你想要的爱情，你会很幸福的。”

“我会一直一个人，我习惯了，我喜欢独来独往，我会孤独终老。”芮芮有些伤感，一些她反复强调的字眼，听起来让人格外的心疼，她的强颜欢笑和自欺欺人，骗不了这个男人，却给了自己一个继续生活的借口。

“当然会有孤独的时候。”芮芮狠狠地吸了吸鼻子，力图让声音别显得太颤抖，而把每一个蹦出口的字都说得很清楚，很慢。

“你需要个肩膀。”

“会，有时候会想要啦，不过，我会告诉自己我可以一个人扛过去的，你看我不都一个人扛了过来。”

“但是有人分担，有人依靠……”男人的声音越来越轻。

反而是芮芮，她挺直腰板，笑着说：“是的，特别是，每一次去超市大包小包拎不回家的时候。”

芮芮的笑从嘴角开始，连带着眼角，含着如星星般闪着微光的泪，被男人轻而易举的捕捉。

这个男人好神奇，芮芮直勾勾地看着黑影，她想，自己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被他掏出了心里话，他似乎可以一眼就看穿自己，她感觉被人看透，就像是赤裸裸地被人展示，她很不喜欢这样，有些激动，“还是回到刚才那个话题上！”

“哪一个？”

“爱情啊！”

“你不会乐意听我的看法。”

“说吧！”

“你看其实爱情是一种感觉，你不知道它怎么出现，也不知道何时结束，而人与人在一起是一种相处，而相处中给了恋人喜怒哀乐，这事归一起，才叫爱情。”

“我可没否认你，我只是怀疑一定要通过过激的形式去表达吗？”

“也许吧，有的人爱得很浓烈，死得很壮观，有的人细水长流，过完了一辈子，前者说后者没爱过，后者说前者不懂爱，谁知道呢？” 芮芮听得很仔细，也觉得冷静下来听，他说得有些意思。

“都是我的心里话，你完全可以反驳，你要知道，那些为了柴米油盐吵得不可开交的夫妻，谁也离不开谁。”

芮芮随声应和：“这话也没错，身边这样的夫妻可多了。”

“妳得谈场恋爱。”

“算了吧。”

“为什么？要求太高了，还是不自信？”

“这辈子爱情算是和我无缘了。”芮芮轻描淡写地回答了男人的问题。

“爱情这玩意说不准。”

“你相信爱情？”

男人很认真地告诉芮芮：“由不得他相不相信，那个人出现，那种感觉就出现了，控制不来，也没办法剔除，爱情来了，就得接受。”

“我不会让自己陷下去的，我可不想受伤？”

“由不得你！”

“我害怕受伤，好怕被抛弃。”芮芮突然就哭了，像洪水一样凶猛。

男人还是坐在那里，他没有看向芮芮，在这个夜晚，芮芮积压的情绪爆发了，她断断续续地说：“我……我害怕……别……人……又离……离开……我，我……承受……受不了……我受……不……了……会……会……死的。”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那些让自己难过的事，记住，揭开伤疤，比伤害本身来得更加致命。”男人心疼芮芮，不让她继续说，却没有通过任何肢体去安慰我们受了伤害的孩子。

“可我想……想告诉你，我……想有人……分担……我的故事。”

男人又一次制止了她，这一次，男人的语气夹杂着愤怒和不悦，严厉，几近是叫喊，他嚷着：“别说了。”

芮芮抹去了眼泪，她佯装自己没事，调皮地告诉他：“还好你制止了我，否则把我掏心窝里的话都和你讲，我可真就得一辈子粘住你了。”

“这我倒是不怕，如果你真的说了，那就是缘分，来的就让它来，走了，该走的也留不住。”

“我会拼死抓住。”芮芮很用力地告诉男人。

“这就是你的问题，干嘛不去享受过程，来来去去，何必过分强求。”

“我做的到吗？”芮芮问自己。

“试着去做，试着敞开自己的内心。”

“我可以吗？我应该是被诅咒了，你说的，我的快乐，我会拥有吗？”芮芮再一次问自己。

“我说了，你会很幸福。”男人很坚决地一遍又一遍重复。

芮芮迷茫地望向男人，一个被黑夜吞噬的男人，她看见一个有关于自己的未来，她看了好久好久，时间的流逝，她浑然不知，她开了口，她说，“如果我可以开得了口的话，我想我会对你说，我爱上了你。”

“你会说什么呢？对于你而言，我太年轻了吗？”

“如果我可以开得了口，那些有关于我的事，你会如何回答？”

“那个能看透我，理解我，地球上另一个我自己存在吗？”

“当然存在！”芮芮看向远远的路的尽头。

早上3点38分，她一个人坐在冰冷冷的石椅子上，吹着冷风，路上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她百般交集，落下一句：“只是没有出现。”

她缓缓地起身，离开了椅子，风呼呼地吹乱了她的头发，泪水只在眼眶中打转，她再一次把大衣裹得更紧了，她走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的芮芮，她走回了她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