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龟祭
在人的一生中，会遇到许多人和事，但大多数都是挥之即去的过客，但偶尔也会有留下难以忘怀的记忆。就拿这件石龟来说吧，不是什么稀罕值钱的宝贝。但每当我瞧见它，一个老人淡淡的影子就会浮现在眼前……
这是王老先生送赠我的东西，他已走了三年。今天是他的忌日，我点燃了一支香，在石龟前放了一蛊酒，以表达我对这位前辈的怀念之情。
大约十多年之前，我经朋友介绍与王老先生相识了。那时他已七十出头了，嗜酒如命，红红的鼻子沁出汗水，眼神里总有一种似笑非笑的目光，让人觉得又亲切又滑稽。听说他的眼力很准，朋友淘来的宝贝总是让他鉴别。
一次朋友兴冲冲地将一件"兔毫盏"的黑釉碗送到他的红鼻子底下，他没看几眼就"咣当"一声把碗摔个粉碎，这是假的，骗人的货色！
那也不能把东西砸了……朋友悻悻地提出抗议。
小伙子，此等货色我这里有一大筐，我以一赔二行不行？他从桌底下拖出纸箱，里面全是仿宋的黑釉碗，让我们目瞪口呆……
终于，我相信他的眼力，用一万元钱买了他收藏的康熙青花人物大罐。他声誓旦旦地保证绝对到清三代，如有问题随时退货。我捧回家，只高兴了二天，第三天看了罐的底足隐约微感不妙，觉得虽是老货，但是光绪年间的瓷器，后来我沪上来的朋友也持有相同的疑端。
我在电话里对王老先生委婉地一说，他甚觉震惊，叫我立即将青花大罐送还。他手持百倍放大镜仔细地瞧了瞧，红红的鼻子变成灰白色。我上当了，上当了，有句古话叫老不玩古董……看他满是沮丧的绝望表情，我安慰他说，你别难过了，咱们再叫专家鉴定一下，或许……
什么专家，老子就是专家！
他嚷道从抽屉里掏出银行卡就要退钱。我知道他退休工资低，手头拮椐，又要喝酒，便提出折中的建议……那好，太谢谢你了，说着从乱糟糟的床底下，拿出了一方古砚和这件石龟送到我的手里说，这是产自大西洞里的老料端砚，石龟也是到明的青石……
他将我送到家门口，在寒风中瑟缩着身子，勉强含笑的脸孔满是惆怅和无奈的神情。这时我想起琉璃厂陈重远先生的一句话，玩古玩有时是件非常残酷的事……
也许这件事对他刺激很大，从此关门谢客，再也不接受来者的鉴定。后来，我再也没有见到王老先生，听朋友说他喝酒喝出中风了，被送到外地的女儿家，三年前的一个黄昏悄悄地离开了人世。在患病期间，他托人给我传话，说很对不起我，其实他没有对不起我，光这件青花人物大罐，现在市场价过一万了……
我很后悔在病中没有去探望他，如今只能对着冷冰冰的古砚和石龟深情地凝视着……
啊，我无声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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