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云朵

远去的云朵

        因为爱过，所以慈悲；因为懂得，所以宽容。

                          ------张爱玲

01

      依柔安静地倚在小巷口，清晨的阳光柔柔地洒在她身上，一如她的名字。她凝望着小巷深处，期盼能看到巷子里那个举着油纸伞、像丁香一样的女孩，那样的女孩轻轻柔柔、甜甜糯糯……为什么这样的女孩不是我，依柔轻轻叹了口气……

      巷子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不时夹杂着外地口音，依柔心里一阵阵发紧，那时的他不也是这口音么？为了见到他，依柔每天早早起床站在教室门口，依柔知道他来的很早，总是白衣黑裤的运动装，从上到下，就连发丝都透着阳光的味道，远远见到依柔，他总会挥挥手，嘴角微微上扬，只是一个上扬，依柔便欢呼雀跃一整天........

      选修课上，依柔瞪大了眼睛，他也选了插花艺术，他也一脸的惊㤞，我们见过，他说。依柔成了他的同桌，每次上课，总是早早跑去占位子，时间久了，依柔和他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依柔戏称他为闺蜜。

    他叫＂远＂，依柔不喜欢直呼他的名，每次见面，都是“哎.....你”，时间长了，远也习惯了。

    又是三月，灿烂的阳光洒在新绿的树稍，晶亮亮的，不时飘来几滴雨丝滋润着明媚的春。依柔待在宿舍里，一颗心却早已飞到了西山，不如.....不如约他一起去西玩吧！面对依柔的邀约，远向来是不会拒绝的，说走就走，向着西出发。三月的西山，最是惹人的要数那挨挨挤挤的樱花，一团团，一簇簇……调皮的依柔随手捡起地上的落花插在远的毛衣上，远无奈的看着她肆无忌惮的笑，就连远处的游客们也不时的向这边张望。看着依柔开心的样子，远不禁想起了妹妹，那个小脸红扑扑的，叫起哥哥来，软软的声音会让你甜到骨子里的妹妹，可是，妈妈带走了她，从此杳无音讯……可爱的依柔，可爱的妹妹，远的嘴角微微一动，眼睛里满是爱怜。

02

      日子一天天滑过，依柔越来越依赖远，每天放学总是早早地候在学校餐厅门口，只要有远的陪伴，餐厅似乎不那么拥挤了。饭后，依柔喜欢拉着远到学校附近的公园散步，荡漾的湖水，碧绿的柳枝......不知道从何时起，只要远不在身边，依柔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两年的时间一晃而过，远毕业了。远走的那天，依柔给远买了一大堆零食，远打开袋子一看，戳着依柔的脑门子笑着说＂哈哈，傻瓜，这哪是买给我的，分明就是你最爱吃的”。＂我就是提醒你，记住我爱吃的东西，下次见面好敲你竹杆嘛！＂

  ＂没问题，我把家乡最好吃的东西留给你＂，远说着话接过了依柔手里的袋子。

    “快上车吧，记得给我电话＂。

      车子缓缓地驶出校园，依柔的心忽地颤了一下，眼泪似断线的珠子滑落在脸上，顾不得身边还有一些送行的同学没散去。

        临近期末了，依柔忙了起来，就连周末都往图书馆钻，忙碌的日子里，依柔没留意到远的电话越来越少了。

      最后一科考试终于结束了，依柔走出考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正打算回宿舍给妈妈打电话的时候，眼前站着一个人吓了她一跳，＂怎么是你呀！＂，依柔高兴地跳了起来。

    ＂傻瓜，我知道你今天考完试，特意送你坐车回家的＂。

    两年里，每次放假，远都是先把依柔送上车安顿好才放心地离开。考完了试，还看到了最想见的人，依柔别提有多高兴了，他们一起去校外的小馆子大吃了一顿，才回宿舍收拾好行李去车站。

03

      依柔的家在大山深处，那是一个山青水秀的地方，山里人朴实、勤劳。依柔是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拿回通知书的那天，邻里乡亲都跑来依柔家里祝贺，依柔父亲脸上的笑容像怒放的秋菊。母亲在厨房里忙碌着，似乎眼前还是不懂事的小女孩，还没来及给女儿买漂亮的花裙子，女儿就长大了，还考上大学了……想到这，母亲嘴角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依柔虽然是山里的孩子，可是从小被母亲搂在怀里、护在心里。母亲不识字却有着良好的家教，她用自己的方式把依柔教得乖巧懂事，成了邻里乡亲教导孩子的榜样。

      山里信号不好，一个假期依柔都没和远通过电话，每天陪着妈妈白天在田间劳作，早晚帮助妈妈收拾屋子、洗衣做饭。       

      傍晚，阿香来找依柔，两人窝在房间里说着悄悄话，妈妈端来一盘红薯，正巧听到了远的名字，＂阿柔，远是谁呀？你可不能找个外地人，我可舍不得你离开我”。

    ＂妈，你瞎说什么呀？”

      依柔红着脸争辩到。妈妈看到女儿有些不高兴，放下盘子走了。

      “依柔，喜欢人就跟人说呗，但是别太早嫁人。”阿香边说边叹了口气！

      阿香是家里的长女，比依柔小两岁，家里为了增加劳动力，早早就逼着她结婚了，如今，阿香的孩子已经一岁了。

      看着阿香一脸的憔悴样，依柔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04

      开学了，依柔回到宿舍的第一件事就是急着给远打电话，电话那头的远似乎正在忙，但声音里依然透着难以掩饰的激动。电话把相隔两地的一对恋人紧紧地联系在一起，除了专业课，依柔还有一门重要课程就是＂通讯工程＂。每个月末，远都会赶到学校看望依柔，相逢的时光总是太匆匆，远每次离开的时候依柔都是满脸泪珠子。

      依柔在无尽的思念中迎来了自己的毕业季，回到家乡当了一名中学教师，日子逐渐忙碌起来……远，远呢？疲惫的依柔躺在床上掰着手指头，一个星期没有远的电话了，他怎么了？

      嘟......嘟..........依柔一骨碌爬起来拨着远的电话，无人接听，劳累使依柔伴着担心进入了梦乡。睁开眼睛，远的名字迫不及待地跳进了依柔的脑海，抓过手机，电话那端传来的是无人接听的服务台语音。           

      终于下课了，依柔匆忙回到宿舍拨出了电话，喂......电话那端传来了远嘶哑的声音，依柔一连串的问题里满是焦虑与不安，远轻声的宽慰着依柔，依柔放心地挂断了电话。

        周末，学校里几位男教师约依柔到城郊农家放松放松，依柔左右为难，看到还有女教师参加，依柔勉强接受了邀请，郊区的空气与景色洗去了一周的疲劳，依柔和同事们都玩得特别开心。

      吃过晚饭，凯自告奋勇地送依柔回家，对于这位男同事，依柔印象不好也不坏，依柔的心里只住着远。远的电话越来越少，偶尔通一次也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依柔不知道远发生了什么，但是她来不及猜测也来不及思考。繁忙的期末工作占据了她的时间，妈妈也因为阑尾发炎住进了医院，依柔每天奔走于医院和学校之间。

        终于闲下来了，依柔买好了远家乡的车票，她想给远一个惊喜。

    ＂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到的？为什么不告诉我？＂远的脸上透着不安，语气里满是心疼。

        坐在茶室一角，远伸手帮依柔捋了捋头发，然后紧紧握着依柔冰冷的手，眼里蓄满了泪，依柔呆呆地看着远，此刻，她纵有一千个问题却一个也问不出口，依柔静静地坐着，她只有等待，等待远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05

    远曾经有一个幸福的四口之家，在远的记忆里，每逢节假日，爸妈总要抱上妹妹牵着他的小手到公园去玩，还记得妹妹那甜糯糯的声音，那双给他递冰棍的胖乎乎的小手.......

      一个雨天，爸爸在运输途中撞了人，伤者躺在医院里，家里所有的积蓄都成了赔偿款，母亲默默陪在父亲身边，直到妹妹被伤者家属一巴掌推倒在地……

      那一晚，爸妈屋里的灯亮了一夜，远放学回家，再也没有见过母亲和妹妹。以后的日子里，只有父亲和远相依为命……

    远考上大学的那年，父亲看着录取通知书在屋里偷偷落泪，远知道父亲每月挣的钱还不够还车祸留下的债。

    ＂爸，我跟您一起去打工吧＂！

      唉！远看见了父亲浑浊的眼里闪动着泪珠。

      第二天一早，远收拾东西准备和父亲一起去工地。

    ＂阿远，你放心地上大学吧，钱的事不用你操心！＂张叔来了。

      ＂这不行吧，这么多年我们没少给你添麻烦！＂父亲回道。

      ＂别说了，就这么定了！＂张叔拍了拍父亲的肩膀。

      张叔是远父亲的发小，以前也是跑运输的，日子过得不错，母亲走后，张叔一家一直在照顾父子俩的生活。

      张叔有个独生女儿小娟，一个丁香一样的女子，从小到大都是远的小尾巴，两家人都有意撮合两个孩子。

      中秋节晚上，张叔也表示了希望远和小娟走到一起，在远的心里，小娟只是妹妹，依柔才是自己想守护一生的女子，但是张叔一家供他上了四年的大学，远失眠了……

      依柔靠在远的怀里，泪水一滴一滴滑落，远心里颤抖着，他多么想和怀里的女孩白首不相离……

      带着无尽的伤感，依柔踏上了回家的路。以后的日子里，依柔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待在自己的宿舍里。

    又是一个周末，依柔想起姐姐昨晚打来电话说母亲有些不舒服，正想回家一趟，一开门，一脸憔悴的远站在门外。

    远扔下手中的行李一把抱住了依柔，依柔闻到了远身上熟悉的味道，远捧着依柔的脸轻轻地吻下去，那一晚，依柔把自己交给了远。

      远走了，深秋的夜风中，只剩下依柔孤单的身影..........

06

      远结婚的那天，依柔不吃不喝的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天，母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遍遍来敲依柔的门，母亲在屋外哭泣，依柔蜷在床上流泪……日子还是要过，只是依柔的脸上再也没有了笑容。

      依柔上完了最后一堂课，还未走出教室就看见了远站在楼梯囗，依柔收回了正要跨出去的脚，短暂的几秒钟后才朝着远走过去，他们谁也没说话，默默地并肩走着，曾几何时，他们也是这样走着，如今，却是欲语泪先流。

      走进宿舍，远抱着依柔泣不成声，两个月的相思之苦抹去了所有的埋怨，此刻，他们只想让时光凝固，一辈子再也不分开。

      远轻轻擦去依柔眼角的泪，一颗....两颗......依柔红着脸把头埋进了远的怀里，此刻的依柔，唯有把自己交付给远才感到真真切切地拥有。

      搂着心爱的女子，远心如刀割，为什么给不了她想要的幸福，为什么......为什么......相爱为什么如此之难，泪一滴一滴........

      每一次的重逢便是分别的开始，两个相爱的人遥遥相望，思念如野草般肆虐，吞噬着全身的每一个细胞。

      依柔用心地擦去身上的每一颗水珠，今天是和远约定的日子，依柔想起即将到来的幸福，嘴角漾起了浅浅的微笑……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远还没出现，依柔有些心焦，不时到门口张望。太阳的余晖洒在校园的草坪上，依柔一遍遍地拨打着手机，电话那头依然是无人接听，依柔的心撕裂般的疼痛。

      三天后，远终于出现了，双眼布满血丝，整个人消瘦了不少，远拉过依柔冰冷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任泪水滚落下来......

    远频繁地出差，有名无实的婚姻，小娟知道了依柔的存在，她吞下了整瓶安眠药......

      远在医院守了一天一夜，直到小娟脱离了危险。 急救室外，父亲一巴掌甩在了远的脸上，还有张叔老泪纵横的脸.....     

      依柔流着泪解开了扣子，她想最后一次把自己交给远，从此不再纠缠，那一晚，他们缠绵着，疯了一般想把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冬日的太阳暖暖的照着，依柔出神地望着门前来来往往的游客，“妈妈，我要去游乐场......”女儿甜糯糯的叫声拉回了依柔的思绪，看着女儿红扑扑的小脸，依柔牵起女儿那双胖乎乎的小手，小街上洒满了母女俩银玲般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