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静

小静

她坐在第四排挨过道的位子上，一动不动，正低头看书。不远处，他不动声色注视着。过了很长时间，书本还停留在同一页，没有翻动，手上拿支铅笔，也只是摆设。他留意到她的眼睛，分明在看书，意识却似乎早已飞走了。

他总觉得不大对劲，叫她出来，问：“小静，最近感觉怎么样？学习有压力吗？”她笑了笑，“还好。”

又一日，上课时，大家都在认真听讲。小静的眼神痴痴地，注意力完全不在课堂上。他走近她，轻拍一下她的肩膀。她在恍惚中醒来，惊慌地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睛。

这孩子，会不会早恋了？不对，他经常在教室里，没看见她跟什么男生来往啊。或者是暗恋？他得跟她好好谈一谈。高三了，主要精力得放在学习上。

她搬来宿舍住，胳膊下夹着被褥，手上提了不少东西，他问，“谁送你来的，妈妈吗？”“她才不会来呢！”她脸色大变，恶狠狠地，好像在说一个仇人。

他打电话叫家长来趟学校，孩子的问题应该及早得到解决。沟通很顺利，小静妈妈也说起她在家里看书时时常精神涣散，没办法完成作业。

他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是心理学博士，在一所高校代课。他联系了一下，把朋友的电话号码给了小静妈妈，言辞恳切却非常委婉地说，“人的心理如同身体一样，也会出现这样那样的不适。就像患场小感冒似的，不打紧。”劝她带小静去咨询一下，防患于未然。

她愉快地走出了他的办公室，他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满意地笑了笑，做老师就应该仔细观察，见微知著。

几年后，他应邀去一所大学听心理学方面的讲座。会场很大很气派，教授出场的时候，他惊呆了，那不是他的学生小静吗？看着她在台上侃侃而谈的样子，他非常自豪。环视了一下四周，听众们时而颔首，时而低头做着笔记。至于讲的内容，他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只顾着高兴了，想着会后一定争取跟小静见面聊一聊……

突然，手机铃声响了，他急忙按下接听键，小静妈妈的声音传来，“老师，我想还是让小静先去学校上课吧。”他猛地惊醒过来，刚才只是一场梦！

“小静妈妈，你听我说，先让孩子休息几天，你带她去看看，我这个朋友很专业的。”

“你以为你谁呀！”对方歇斯底里起来，大声吼道，“你有能耐怎么不去做医生！不过就是个老师，专心教你的书呗。小静好好的没一点问题！”

他杵在那儿，心里五味杂陈。心里骂自己活该：“叫你胡言乱语，神经病！”

小静

不久后的一天，他在上课。“叮铃铃……”下课铃声响起，小静突然起身，一脚将前排一个女生踹倒在地，扯着她的头发就往地上摔，可怜的女生尚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倒在了地上……

学生们一头雾水，不明就里。双方家长被请了来。 “你为什么打人？”他问小静。

“没什么，就看她不爽。”她得意地笑，眼睛里闪过一丝复仇后的快感。

“怎么就不爽了？”他尽力显得平静。

“经常用那种眼神看我，张狂什么！”

女孩抽泣着分辩说，“没有，我认真听课，根本没看她。我们几乎没什么交集……”

小静终于同意陈述事情的原委，但说话前言不搭后语，自相矛盾，漏洞百出。他耐下性子，让她试着梳理一下思路，再做完整的表述。第二次跟第一次说的完全是另一个版本，几个大人面面相觑。

他心下一阵悲凉，小静的病看来严重了。可她才十六岁，人生刚刚开始。

第二天，小静妈妈打来电话:“老师，我觉得还是让小静先来学校，再观察一段时间。这样走了，怕对她名声不好……”

“对不起，我要确保其他孩子的安全。”他压制着怒火。

“她说知道错了，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她没有错，是病了，小静妈妈。你得先想办法给孩子治病！”斩钉截铁地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三个月后，学生们办理毕业证。他打电话给小静妈妈，她沉默了一阵，说“不用了。”高考小静也没能来参加。

暑假时，小静的爸爸打电话说想见见他，他心里一阵忐忑。是秋后算账吗？

“您知道，我就是个老师，只会教个书。以前有说的不对的，还请原谅。”一见面，他忙不迭地道歉。

“老师，我这次来是给您道歉的。是小静妈妈不好……”小静爸爸脸上的表情很凝重。

他舒了一口气，高兴起来：“没什么，孩子的病好了就行，这比什么都重要。”

“她……现在情况很不好，我们耽搁了……医生说错过了最好的治疗时机，只能尽力了。让联系一下您，看她发病前后，有什么异常表现……”

送走小静爸爸后，他在沙发上坐了很久很久，浑身虚脱，没有一点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