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向海，鸟投林

鲸向海，鸟投林

-01-

6月1日，清言决定正式做个大人，苦恼仅限于自己，不再尝试通过倾诉获得安慰，房间彻头彻尾打扫，书码放得整整齐齐，不再为失眠而烦躁，窗帘拉开一个缝隙，昏黄的街灯就探头探脑得可爱起来。

隔日公司聚餐，清言喝了几杯红酒，头晕乎乎的，坐在身侧的慕简贴过来，低声问她有没有带护垫。慕简低沉的声音直接灌进她耳朵，清言浑身一僵，下意识避开，然后拉开双肩包，笨手笨脚地翻找。

慕简的低笑离她很近，清言手不稳，旁边一只手伸过来，从她包里抽出几张A4纸，清言的第一反应是慕简的手指又细又长，可真好看，接着她猛地醒悟过来，惊慌地抬头看慕简。

慕简笑出一个浅浅的梨涡，唇畔一颗小痣，清澈干净的眼底此刻写满意味深长。

两个人对视片刻，目光又同时落到那用纸张打印的小说名字上：她是女子，我也是女子。

能借我看看吗，慕简很礼貌地询问，可她在问的时候已经把那几张纸折好，塞进了自己的挎包里，随后她接过清言手里的小薄片，起身去了洗手间。

空荡荡的座位上，那个黑色的Prada挎包里，A4纸露出小小一截，清言想拿回来的，愣了一会儿，豁出去般掉头重新加入同事的闲聊中。

为什么要拿回来，如果注定要有那么一个人被清言爱上，除了慕简，她想不出其他的人选。

-02-

6月7日，清言决定继续写作，文字不能表现全部的思想，至少能记录下一部分。她把对慕简的心思凝练成字句，尝试投稿，退稿函接踵而至。

自我即地狱，有时候你讨厌一个人，无法甚于讨厌自己。

慕简的办公桌和清言挨着，插花玩偶音乐盒，装点得像个童话城堡，工作手册上贴满便签，字迹圆润可爱。

午休时间，慕简下楼买了两杯美式回来，递给清言一杯，然后冲她扬起嘴角： “那个故事我看完了，忘记带回来，你电子版的还有吗，我去帮你打印一份新的。”

清言回说不用了，她把后半句留在了心里，这个故事她从大学没毕业就打印出来随身携带，都快三年了，所有文字情节，早已烂熟于心。

办公室只有她们两个，慕简又说，我看了两遍，第一遍有一句话最能击中我：之行，如果有天我们湮没在人潮之中，庸碌一生，那是因为我们没有努力要活得丰盛。

第二遍呢？清言知道重点在后面。

慕简含一口星巴克绿色的吸管，眼神找过来，把小说字句硬生生念成戏剧独白：我只是一个安分的女人，想与一个人，发展一段单纯的感情关系。何以世皆不容我。

清言陷在椅子里，慕简站在她身边，又高又瘦，头发齐肩，妆容精致，明艳动人。两个人沉默着对视，无声地较量。

清言溃败，她右手攥紧椅子扶手，有点不确定地开口： “黄碧云还有另外一句话，我特别喜欢，如鲸向海，鸟投林，不可避免，退无可退。”

慕简忽而笑了，她把手心放在清言头顶，揉了揉，说： “你少说了三个字，但我能当成告白吗？”

清言环住慕简的腰，把她拉进一个轻柔的拥抱，叹息： “我爱你三个字太俗烂，你不觉得吗？”

-03-

6月11日，清言洗完澡，对着镜子研究自己的身体，唯一的优点是清瘦，可她没有慕简高，比例也算不上好，或许有点肌肉线条会加分。

下班之后，清言和慕简找地方吃饭，然后换了安静的咖啡厅一起呆着。慕简打开电脑，撰写广告策划，清言从双肩包拿出一本厚厚的《染匠之手》，一边翻阅一边记笔记。

午夜十二点，清言背着双肩包，蹲在马路边，慢慢抽完一支烟。同事两年，每次慕简邀请她去她家里，清言都拒绝。

以前慕简被拒绝，虽然诧异却还打趣： “怕什么，我又不会强暴你。” 今天她不肯跟慕简回家，连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

“我们不是在一起了吗？” 慕简上车前，转回头看她，清言不回话，慕简叹口气，让她到家之后微信说一声。

清言有些后悔，她年少的恋情都不长久，暗恋慕简两年，那种隐秘的温情其实已经算得上美好，现在两个人正式在一起，或许就意味着一匹疯马奔向悬崖。

我不该冒险失去你，慕简。

-04-

6月23日，清言从健身房出来，回公寓冲澡，收拾了几套衣服，几本最近在看的书，背着鼓鼓囊囊的双肩包，微信管慕简要具体地址。

慕简卧室的墙壁是蓝色的，清言很喜欢，她换上慕简的睡衣，袖子和裤腿都需要挽起一截，慕简看着她笑，清言哼一声，把自己埋进有慕简身上香水味的被子里。

“你知道吗，你这样像是来献祭。”

慕简在她身边躺下，揪了揪她的耳朵。

清言抓住慕简作恶的手指，有点无辜。

“我偶尔会失眠，心里有事的时候就想抽烟，看起书常常忘了时间，你确定不会嫌弃我吗？”

慕简找到清言手指的缝隙，挨个插进去，十指紧扣。

“清言，你总是这样，话说一半留一半。”

“你知道？”

“坦白一点，你怕我们起初因为误会在一起，最终因为了解而分开，对不对？”

清言沉默，慕简懂得她的，至少在这一刻。

慕简说，何必那么多顾虑，没人保证爱情能持续多久，如果有一天我们要分开，那起码曾经很努力地在一起过。

我们曾经共享过一个房间，我写策划你看书，两个人一起做饭，你失眠的时候我恰好犯肠胃炎，那我们就静静抱在一起，等待天亮。

在结局来临之前，别想那么多，可以吗？

清言点点头，爱情最美好的时候，偏偏她满心酸涩和委屈。

“慕简，我要写个故事，关于你和我。”

“好呀，叫什么名字呢？”

“鲸向海，鸟投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