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少年”这个词

大概是两个月前，在逛知乎的时候，看到了“少年”这个词，不知怎的“虎躯一震”，脑海里立即对照了一下现实，95年出生的我还算是少年吗？或者说现如今的我在心态上还是少年吗？

其实是原文的一句关于“少年”的宋词触动了我，完全直击灵魂的那种感觉，“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惭愧自己才疏学浅，喜爱语文却不喜欢语文课，在当时算是第一次读到这句广为人知的忧时伤怀的名句，然而也庆幸是在这个年纪读到，太早会因无感而过目即忘之，太迟则会感同身受忧从中来不可断绝。接着，姑且认为自己踩着“少年”的尾巴，开始搜览关于少年的诗词古句，我潜意识里好像很享受被直击灵魂时犹如焕然新生的大彻大悟（如此中二的想法或许证明我还是too young，sometimes naive）。

以下有可能变成古诗词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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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呈上名句的原出处

——刘过《唐多令•芦叶满汀洲》

芦叶满汀洲，寒沙带浅流。二十年重过南楼。

柳下系船犹未稳，能几日，又中秋。

黄鹤断矶头，故人曾到否？旧江山浑是新愁。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刘过 唐多令

再来几首给人相似感觉的忆“少年”词。不同于儿时古人们劝诫的“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那样直白明了，长大以后，这些夹带着具体意象的含蓄委婉，这些触景生情的微微情绪浮动，这些历经沧桑早生华发者的窃窃私语，更容易引发我的共鸣。

——姜夔《鹧鸪天·巷陌风光纵赏时》

巷陌风光纵赏时。笼纱未出马先嘶。

白头居士无呵殿，只有乘肩小女随。

花满市，月侵衣。少年情事老来悲。

沙河塘上春寒浅，看了游人缓缓归。

——辛弃疾《丑奴儿 书博山道中壁》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

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

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秦观《江城子·西城杨柳弄春柔》

西城杨柳弄春柔，动离忧，泪难收。

犹记多情、曾为系归舟。

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

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

飞絮落花时候、一登楼。

便作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

——元好问《鹧鸪天·饮量平常发兴偏》

饮量平常发兴偏。留连光景惜欢缘。

悲慨慷人争和，醉墨淋漓自笑颠。

麟阁画，祖生鞭。拍浮多负酒家钱。

老来事事消磨尽，只有尊前似少年。

——柳永《少年游•长安古道马迟迟》

长安古道马迟迟，高柳乱蝉嘶。

夕阳鸟外，秋风原上，目断四天垂。

归云一去无踪迹，何处是前期？

狎兴生疏，酒徒萧索，不似少年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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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加的五首宋词中，只有辛弃疾的“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是自己最熟悉的，可是以往并不解其中味道，只觉得是无病呻吟，不以为然，但放在现在理解，则是深以为然，稼轩的评价是如此精妙。年少时凡事都是争强好胜，且从来不去问其意义何在，仿佛登上了高处远望便征服了目之所及的一切，可“一览众山小”只是个人的主观感受却不是客观事实。情绪上又时常大喜大悲，总是误把一时的伤心失意当作缠身不去的忧愁，拍几张照片配上几句自以为感时伤怀的句子，就可以自诩为多愁善感的文艺青年。多么可笑！真实的愁是欲食无味、欲寝无眠、欲喊无声、欲写无言，少年需要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愁却不宜尝尽愁滋味。

其他的“少年”词算是新近读得，体悟自然也不深，综其大意，都是在喟叹韶华已逝难再少年，但是大佬们叹息的不是蹉跎的时光，而是在感慨，有峥嵘的岁月，有壮志未酬的无奈，有向天再借五百年的激情冲动。他们心似少年却早已白发皓首力不从心。放言“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的王勃时年不过25岁（薄命才子，次年早逝），言语里尽是狂放不羁，少年王勃不会想到垂垂老矣时忆往昔的画面，而我几乎可以确定他暮年之际免不了追忆少年时。还是52岁时的曹操讲的中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不过我不喜欢曹孟德贯穿一生的雄心壮志，《龟虽寿》让我第一次读后就联想到“千年王八万年鳖”的俗语，多用来咒骂老而不死的坏人。究其原因，我想他一心所想的是做个伟人（枭雄），却没有重视少年的记忆，绝情近乎无情，和上面这些老而惜少的词人有本质的区别，他们年迈时的表现才是我们大多数人的生活。

我骨子里是喜欢这些黄发文人们的吟唱的，他们说出了实话，少年时光是美好的，到了暮年一定会追忆少年，而且有些事情必须在少年时做，有情事，有狂事，还有癫事。然而，少年亦不该终日沉溺于这些旁事而无一正事，久困情事易痴，久困狂事易怒，久困癫事易傻，且不论社会制度规范的要求是做正事，没有毕其一生坚持有正事可做的人，精神世界是不完整且无意义的，而少年伊始便是累土的年纪，这必不可少。旁事和正事并不矛盾，我想那些文人们回忆中的少年场景里，除了纵情纵歌的欢声笑语，还有朝乾夕惕的拼搏付出。

重返读大学的城市——长沙 儿时故乡的漫水堤，现已弃用

此时，终于引出了把鸡汤灌满整个“少年”的人生观，刚好也有一首流传甚广仿照苏轼《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的现代词，尽是激励当代面对高考这座大山的学生们的措辞，作者不详，据说是一名高中生创作的。我曾经一度将其奉为圭臬。

少年自有少年狂，藐昆仑，笑吕梁。

磨剑数年，今日显锋芒。

烈火再炼双百日，化莫邪，利刃断金刚。

雏鹰羽丰初翱翔，披惊雷，傲骄阳。

狂风当歌，不畏冰雪冷霜。

欲上青天揽日月，倾东海，洗乾坤苍茫。

这时不得不提起往昔稚嫩的少年时代，甚至是童年时光，生理和心智发育尚不成熟，感性就很容易战胜理性，至少我极易被励志型口号所鼓动。我不否认这些标语所起的积极作用，但是极大的压力下催生的近乎疯狂的盲目自信无疑是病态，这种言过其实的风格不是文学意义上的夸张手法，而是不尊重事实的伪装欺骗。记得当初在笔记本的扉页上，还极为严正地写着“少年自有少年狂，藐昆仑，笑吕梁”的箴言，如今提起这两座山脉，我丝毫狂不起来，不知道该为长大后了解事实、低调稳重而自豪，还是为胆小保守、丧失想象力而可悲。所以，我不能为这些塑造过我的阶段性人生观的口号判死刑，但也不会毫无保留地支持了。

说到“少年”，自然也少不了懵懂的情事，然而敏感的性格使得我整个少年时代的爱情经验几乎为零，甚至单相思或者对方若有若无的示好也屈指可数，说自己不为此心痛惋惜不免违心，但也由衷地为没有在不懂爱情的情况下亵渎玩弄爱情而感到欣慰。如今想来，那些没有开口的恋爱何尝不值得怀念呢？

小学时，大概是三四年级的样子，一个女生在她的语文课本上写了我的名字，消息不知如何传到我的耳中，我那时居然已经懂得情事，猜测这个女生可能对我怀有好感，一度不敢和她对视，这样尴尬了半年，在学期末甚至想过转学，可是暑假回去并没有和父母商量这事，也不知如何商量，也许是有些难为情吧。后来新学期开始，这事就不了了之了，但这段故事却一直印在脑海里，这算是少年首次为情所扰吗？

小学到了五年级的时候，班里转来一位女生，个头比一般的同龄男生还要高一些，乌黑的长发扎着清爽的马尾，平时很喜欢笑，嘴角的一侧还长着小虎牙，在我看来美丽和可爱兼而有之，我觉得自己是有些喜欢她的。但我少年时的喜欢是绝不轻易说出口的，哪怕是想要父母买自己喜欢的玩具，和这个女生同级了一年后，六年级她转学了，她从未知道我的想法，却在我心里一直住到初一结束。后来我也没有再见过她，只从父母那里偶然听到，她高中毕业之后去外地打工了，大一些回来后她和我们小学时一起同班的一个男生订婚又黄了，接着又和另一个人订婚结婚，如今孩子已经几岁了。这是少年的第一次单相思，记忆里只剩下那个女生豆蔻年华时的笑。

到了中学阶段，繁重的学业不允许我细细酝酿各种对美好的异性生发的情愫，加之性格原因，我也很少有机会和同龄女生毫无顾忌地建立友谊，遑论情事，我很难理解蒋捷所说的“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是什么样子。没有机会像和男生那样和女生玩耍，不代表我不期待，少年的孤傲让我刻意远离那些同龄女生，但生理上的发育骗不了人，幸而我找到了精神上的解决方法。我想到的法子是关注影视剧，我开始搜罗荧屏上国内外极具女性魅力的女明星们，包括但不限于董璇、俞飞鸿、斯嘉丽.约翰逊、安妮.海瑟薇......。既然和现实生活中的女生搭不上边，同时也没发觉和欣赏到她们的纯美可爱，我只能把对异性的情爱转移到这些近乎虚拟的电影角色中。

董璇 斯嘉丽.约翰逊

最后是大学四年，这个阶段虽然有女生有主动示好的倾向，但我并没有去回应她们，与其说是中学养成的疏远女生的习惯在作祟，不如讲我已心有所属。这应该是从高中开始的，我仔细观察过班里的女生，可以说是用了足足三年的时间，只觉得她和我最合拍，但一如既往，这种事情我是绝口不提的。毫无意外，大学我和她不在同一个学校，城市也相隔千里，不懂套路的我并不敢奢求什么，四年的时光我只会在每年的寒暑假高中同学聚会，才能借机和她碰上一面，这个阶段算是少年较为成熟的暗恋了吧。可惜我坚持没有表白，空间的距离尚是次要，再者个人也觉得自己不甚成熟，最重要的是，没有确定好彼此是否互相喜欢，怎么能轻易说出来呀！这几乎相当于我自己给自己上了四年的枷锁，也不愿主动去拿那把钥匙，小心谨慎地爱着。

现如今，我依旧算是个“少年”，尽管圆滑颓唐了许多，但不改初心。光景正好，何不少年游？

2018年8月30日 于蓁蓁楼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