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公鱼

文/太阳

千年前，因惧羡神兽之力，人间一时猎兽之风盛行。北国国王，以喜爱神兽著称，在位四十余年，以保护为名集世间近百种神兽供养于一处秘地，具体位置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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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知年，国王接回了一位公主，从宫里传出的消息说是公主因儿时游玩走失，找寻多年终于得以团聚。民间皆传是老国王年轻时风流成性，在南国水乡游玩时一夜留情得了个闺女，但具体怎么回事儿谁也不知道。

说来也是奇怪，不论民间戏话，单凭老国王年迈得女，百姓猜测公主回国入宫绝对得举一国之力大操大办，没准儿还能全国大赦搞个减赋啥的都跟着乐呵乐呵…可老国王却把迎回大典定在了深夜，深夜也就罢了，过年彻夜灯火通明这种时候也是有的，没准儿人家南国养大的姑娘有点儿个性，就爱玩儿个特别的呢？

但大典当天真是新鲜他妈哭新鲜新鲜死了——老国王通告全国当天夜里谁也不准出门，早早儿地就宵禁了，谁敢偷偷开个门缝儿瞧热闹都是死罪，这可是让百姓们都疑惑了：怎么着？这公主是美杜莎附身看一眼就没命了？这还搞个求的大典啊就别搞了呗…结果那一宿，全国百姓都在自家院子里遥望皇宫里“嘭嘭嘭”地放烟花，公主长啥样愣是一个人也没见着…… …

… …

隔年入夜，城门外，一位妇人孑然走近城门，轻敲门锁。城楼上官兵呵到：“何人？！”妇人缓缓说道：“请通报国王，故人求见，此乃信物。”

官兵将城门开了一个缝，把东西接了过来，是个做工精美的帕子，上面绣着一条红鲤。国王见到帕子，迅速命人打开城门迎接入宫。

进宫来，大门落锁。

… …

殿内，老国王高坐皇位，妇人静坐大殿中央。

一向不怒自威的老国王此时显得格外亲和，亲和得甚至看来有些谄媚：“路上辛苦啦！吃口茶暖暖身子！那儿有点心来一块尝尝，跟你们南国的口味不一样！”

“陛下客气了，我看信里您说公主近况不太好……”看得出来，妇人心系公主，并不理会国王的殷勤。

“公主没事儿！诶呀，没什么大事儿，她前几日呀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天天跟我念叨说想你啦，我怕孩子心思太重生出病来，所以就想着让你过来陪陪她，正好你也没来北国玩过吧，这回让公主陪你好好逛逛。”

“难为国王如此用心，我代公主谢过了。”妇人起身深鞠了一躬又坐下。

国王挪了挪屁股，说：“谢倒是不必了，这都是小事儿，你这次来难得，我主要呢就是想公主年幼，你俩也一年没见了，这次你好好陪陪公主。”

妇人又起身：“给陛下添麻烦了。”国王赶紧说道：“没事儿，你先好生休息。”

随即叫宫人给妇人安排了住处歇息了。

… …

第二天，妇人昏昏沉沉起了床，一看天色竟然已经是下午了。

她赶紧收拾收拾打算去见公主，昨夜走得匆忙，也没问问公主的寝殿在哪儿，现下找了个宫人，宫人却神色慌张，支支吾吾地说不知道公主住在哪儿。

妇人心道不妙，就去找老国王。

老国王倒是有条不紊，看到妇人找来了，竟如同意料之中一般，一样的赐座，一样的茶点伺候。

妇人落座，问道：“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哎呀你看你，公主也不希望别人打扰，所以我指派了单独的人去照顾她，其他人都不知道她住哪儿，省得添麻烦。”国王慢条斯理地说道。“你稍微坐坐，陪我说说话，我传了公主过来，多等等，一会儿就到了。”国王说着，抬手一挥让人都退下，整个大殿里又只有他们二人。

… …

“民间有载：横公鱼，生于石湖，乃上古神兽，形如鲤而赤，昼在水中，夜化为人。食之可去邪病。想起去年刚见到你和公主那会儿，转眼都一年了，说实话，我内心是非常感激你同意让我把公主接到宫中的。当我得知横公鱼的消息到了石湖，多方打听了数月才找到你，那会儿你跟我说，世间仅有她一条横公鱼了，我实在爱惜得很，老天庇佑我北国，让我有幸寻到她。”国王边在殿内踱步边自顾自话，老妇人默不作声。

“神兽……神兽是个好东西。这世间得有神兽，不能杀，有大用处，它们能祸乱于人间，也能降福于人间，是天神降在人间的奇妙所在。”国王继续喃喃自语，“我特意没有把她与其他神兽关在一起，反而是寄养在宫中，好吃好喝伺候着。世间猎兽之人数不胜数，你也知道，不然也不会把她托付给我。其实我也不为别的，我就是觉得，保这最后一条血脉就当我行善积德吧……”

国王还没说完，外有宫人来报，说公主已经到了。

国王马上两眼示意快开门把公主迎进来。殿门推开，一个直径足足有三四米长的圆形石水缸被抬了进来，里面一条长2米有余的红色鲤鱼。

妇人赶紧迎上去看，可鲤鱼仿佛没什么精神，闭着眼睛仿佛晕死了一般。“你把公主怎么了？！”妇人扭头狠狠瞪着国王。

“我把她怎么了？我能把她怎么？我试过了，她刀枪不入，煮之不死，我还能把她怎么。”国王回了一个三连。

“禽兽！我原本以为你跟其他人不一样，你也舍得这么折磨她！她还是个孩子！”

“孩子？你别可笑了，那就是条鱼！”国王走回皇位坐下。

“我是要保护神兽的，我是天龙之子，我是神之子！我也信过天道轮回，要积德行善，保护这些神灵，可是我去年刚接回她，今年就得了病，御医说我活不过今年，无药可医！这就是我信的轮回！我一辈子救了上百个神兽，杀一只救自己怎么了？救活我，我还可以保护更多的神兽，牺牲她一个很值得呀，这是她的荣耀！”

“你有何脸面说自己是神之子，你不配！你也不过是把它们都关在一起，它们既不算生，也不能死，你拿何谓救！”

“我不算救？它们在外面早就被剥皮抽筋连渣都不剩了！好，你不理解不重要，这件事本来也不重要，很快，很快就会有结果了……来人！把她给我绑起来！”

妇人被绑在椅子上，国王静静品茶，直到天色渐暗……

… …

暮色四合，水缸里的红鲤化为人形，看起来就是个刚到及笄之年的小女孩儿。女孩儿从水缸出来环顾四周，红色衣裙衬得她脸色更加惨白，看着被绑着的妇人瞬间泪盈满眶。她开口嗓音已然沙哑：“你终究还是把她骗来了。”

国王说：“这怎么叫骗呢，让你们团聚也是我的本意。来吧，既然大家都在了，那我们就开始正题：你有两个选择，一、自己去死，不用连累她，我得救，保她安度晚年，寿终正寝；二、我把她杀了，给我陪葬，对外放风你是横公鱼，你也活不了几天，大家一起地府见！”

公主开口：“你也不过就这点儿本事，折磨我这么久不够，去杀一个人类，可笑，一国之主竟还需要靠威胁来如愿。”

国王轻笑：“命面前，什么都是狗屁！来人，上刑！”

“慢着！”公主叫停，缓缓走到妇人面前，边松绑边说：“那年冬天，石湖特别冷，我当时是条太小的鱼，其他横公鱼都被抓走了，只有我在湖里不知道怎么觅食怎么生存。是你偶然到湖边洗衣服看到了我，你说我长得很乖，隔天过来的时候带了干粮喂我吃……后来有次晚上你过来，我化成人形见你，把你吓得篮子都掉到了地上……”

她轻笑着，抬眼满脸都是泪水，“后来，我就跟你一起生活，白天我在湖里等你，晚上你就会给我带好吃的，那段日子好快活呀，然后你听说猎兽者来抓我了，你不放心我的安全，想找个更强大的人保护我，于是我来了这里……但是我不怪你与我分开，我知道你是想保护我，你放心，我一定会让这件事有个结果。”

妇人被松绑后，抱着公主说：“不，囡囡你不能死，世间就只有你一条横公鱼了，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办！”

公主轻声安慰：“没事的，生死轮回，天道有律，相信我，我们还会见面的。”她紧紧抱住妇人，在她耳边说：“相信我，不久以后，我们一定会见面的。”

… …

公主站起身来，对国王说：“我可以赴死，但需要你答应我，今晚让她陪我最后一晚，谁也不许打扰，我死后你要放她回南国。”

国王说：“好，我答应你。”

公主说：“去找人取两枚乌梅，于正午煮一锅水，把乌梅放进去。”国王立马照办。

… …

隔天，正午。

宫人抬着石水缸，将七尺红鲤投入煮有乌梅的沸锅中。

国王食鱼肉，后放妇人归南国。

… …

接近年末，国王病恶化，不治身亡。

谁也不知道那一夜，公主和妇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只是那一夜过后没多久，南国的坊间传言那老妇人夜里回家了，身边还跟着个红衣女孩儿。

后来不知去向，再无迹可踪… …

《神异经（北方荒经）》有载：“生于石湖，此湖不冻。长七八尺，形如鲤而赤，昼在水中，夜化为人。刺之不入，煮之不死，以乌梅二枚煮之则死，食之可去邪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