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进入新世纪,因应小学适龄儿童数量锐减的现状,从化的基础教育资源进行了一次全面的整改与重组。然此次重组,多可喜,亦多可悲。不管你愿不愿意,不管你叹不叹息,许多村,许多人的小学是彻底走进了历史。而我的母校——凤院小学,以其背靠大村,生源充足,得以幸存乃至兼并发展,实乃不幸中之大幸也。

凤院小学,位于从化江埔凤院古村落的门楼旁,与我的祖村山下村隔河相望。我念四年级以前,学校只有一个名字——“凤院小学”,后来升级为“江埔镇中心小学”,再后来又被官方更名为“江埔街中心小学”。十年间校名变了又变,颇有点“城头变幻大王旗”的意味,可在我的心里,它始终还是凤院小学,是我心智开始成长的小学,是我真正开始读书求学的母校。这里有我孩提时的快乐与哀愁,更有我少年时的光荣与梦想。


上世纪末,我在这里上学。那时候,全校只有一栋四层高的教学楼,教室奇缺,三年级以下的学生只能委屈到老校区去上课。所谓老校区,便是凤院小学的前身,那是明清时期及民初时期的乡村私塾,与新校区教学楼只隔着一条名叫“松树里”的小巷。




一座雕梁画栋的高大的私塾大殿,一排低矮的瓦屋平房,一所大门紧闭的图书馆,若干跷跷板、秋千等儿童游乐设施,几棵荔枝和龙眼,一排九里香,一株假槟榔,便组成了这个老校区。在这里我呆了整整三年,包括学前班那一年。那时候,幼儿早教在从化乡间尚未普及,学前班倒是开了好多年。只有念完了学前班,才能顺利升读一年级。
二十多年了,这老校区里的故事早已随风远去,不留一丝痕迹。我只记得,从学前班开始,我们全级仅有六名来自大陂田(凤院村最偏远的一个合作社)的兄弟,并且还要分散在四个班里。我们六个同龄的哥们,就这样孤军奋战在凤院小学里,悲壮得像那“戊戌六君子”。按道理,凤院的欧阳兄弟对我们这些异姓同学,有点“非我族类”的疏远甚至排斥,都是可以理解的。可小学校园里,总有着少年儿童最善良的天性和最纯洁的友谊,绝大部分欧阳兄对我们都非常友好。我的同桌欧阳效明就是一个例子,他是家里的幺子,从小被家人宠坏,他对父母从来都是颐指气使,但对我却十分的好,不仅大方跟我分享零食小吃,还组织班上的欧阳兄弟大老远地骑车到我家拔甘蔗,掰玉米,到我们大陂田的小海河段来游泳联谊。
想起效明,我又想起当年的许多人和事。我想起全级师生在小海河畔集体野炊时的快乐,想起班主任杨老师被高佬(欧阳顺全同学绰号)扎破自行车胎后的愤怒,想起儿童节参加校园有奖竞猜和竞技游戏获得的“大白兔”奶糖,想起在校园里杨桃树下第一次观看的魔术表演,想起那位突然从欧阳仲强同学裤兜里变出茶杯来的女魔术师,想起班里那位有着迷人小酒窝的欧阳婉萍同学,想起她的明眸皓齿与亭亭玉立;想起炎炎夏日里,那位常常被我们这些围观偷窥,却还浑然不觉的英语老师,想起她的甜美笑容与海派气质。
我怀念那一对在五年级(3)班窗外老枫树上惊鸿一瞥的白鹤;我也怀念教学楼前那棵老槐枝树上又大又红的果实;还有台风过后,假山喷水池后面芒果树上掉下来的芒果。我怀念九里香花开时弥漫校园的香气,我更怀念“松树里”小巷摆卖的各种儿童玩具和零食。我怀念那些坐在学校后巷摆摊度日的奶奶和阿姨,怀念她们从校门门缝里偷偷塞进来的冰棍,更怀念她们用报纸卷着包扎起来卖的瓜子。


我怀念晨光熹微时的书声琅琅,怀念那一篇充满天真童趣的《乌鸦喝水》,怀念那一句“一只乌鸦口渴了,到处找水喝”;我更怀念音乐课上的童声合唱,怀念那一曲讴歌少先队员幸福生活的《让我们荡起双桨》,怀念那一声“小船儿推开波浪”。这些温馨的画面,曾是那么的亲切熟悉,如今却只能在《音乐之声》、《放牛班的春天》这样的电影里追忆……
不得不承认,怀旧是一种病,这种病让我在回乡省亲的时候,总有一股回母校走走看看的念头。今年五一,我终于鼓起了勇气,只身一人,踽踽独行,来到了校门口。一道崭新的电动闸门将我拒之门外,远远望去,只见假山水池无恙,绿树红花依然,破旧的公厕和低矮的平房已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崭新的塑胶篮球场和一座很好很强大的教学楼。回眸一看,当年教学楼前那排低矮可怜的细叶榕,不知不觉已长至三楼那般高。
或许是受不了“江埔街中心小学”那金字招牌的刺激,我辗转驱车到了母校后门那里。在那里,在那扇锈迹斑斑的旧校门上,我又看到了“鳯院小學”这熟悉的四个大字。透过这扇门,透过这四个永不褪色的字,我看到了过去,也更相信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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