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岁月年成
文/倦客
村子小得可怜,村头到村尾的距离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平时村头这家人如果需要帮忙了,站在门口喊一声:张家嫂子,快过来搭把手啊!然后整个村的人,无论喊没喊到,都会很快的赶过来,短时间内一定是男女老少都可以在这儿聚齐的。看吧,这就是村子小的好处。那村子小,这样的和谐就能一直保存下去吗?也不是的,这是2000年以前的景象了。现在村子变成了“新农村”,那样的景象只有上一辈人或者说只有00后的父亲辈、爷爷辈的才知道了。
1948年,这可能是村子里最喜庆也是压力最大的一年了。这一年村里有三个孩子出生——两男的,一女的。本来嘛,孩子出生是喜事,特别是对于农村人来说,因为这就意味着免费的劳动力了,以后自家田里的农活又多了一个帮手。但是,这也意味着在最起码五年的时间以内,家里要多一张嘴吃饭,这是农村啊!那家有那么大的能力去照顾好他们呢?也罢,既然生了,那好好把他们养大也就是了,大不了日子艰苦一点,总能活下去的。
时间过得很快啊,孩子一转眼就三岁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三岁的孩子现在也可以不要大人看管了,你只要把饭给他喂饱,白天他们也就几乎没什么事可以麻烦到你。大人依旧是该下地就下地,该上街就上街。村里人的地,里面没有什么特别值钱或者说特别让人眼前一亮的作物,也就无非是点洋芋啊,苞谷的。然而仅仅这些,到了即将收获的季节,主人家都还要赶忙着一些,七月份左右可以收获的洋芋,六月份主人家就要来地边搭棚子了,不然到了七月份,地里的土差不多都被那些因为吃不饱来偷洋芋去烧(烤)吃的人翻了一遍,在这样的年岁里面,能有一块两块完整土地的人也算是了不起的了。他们种的洋芋没多好,无论是卖相还是个头。但在这年岁,吃不饱的人太多了。听爷爷说,他们小的时候被饿晕是常事。三岁的孩子,也经常会觉得饥饿,幸亏他小,所以也懂不了为什么自己总会觉得肚子不舒服,只是看到别人吃东西的时候,自己肚子哪儿就好像会唱歌一样,总是喊得自己心里乱乱的,每当这个时候自己就会特别想回家,因为妈妈说家中井里的水最甜了,喝一点,肚子就不会那么吵了。
如果说,这些时候家中的井水是甜的话,那么真希望未来不管发生什么,这口井会一直这样,记忆就留在这样一年,什么都不要改变。
五岁,改变就是在这一年开始的,从父亲去世开始。在他们兄弟二人眼中,父亲好像一直是一个神秘人物,每次早上他出门时,家里只有母亲早早便已起来围着灶台打转的身影;晚上回来时,又只有母亲在坐在烛台下缝补的侧脸了。这么多年年,兄弟二人和父亲相处的日子只有少得可怜的几个节日,在农村人眼里,有钱没钱,有三个节日是一定要过的。清明、七月半和春节,这三个日子,有两个是为逝去的祖先过,有一个才是为活着的人过的。为尤其是七月半,每家无论如何一定要买点纸钱去路口或者就直接从家里烧到屋外,点燃一些纸钱,说是以这种方式为逝去的先人们庆祝。让他们在地下,手里也有点可供消费的东西,活着挺不容易的了,死了就轻松点吧!但那样的年头,不是家家都能有钱去买到那种适合烧给先人的纸钱的,所以可能也有人在烧下去的纸钱里面掺了一些类似于“桉树叶”、“榆树叶”一类的东西吧!据说这叶子可以驱蚊,所以烧的时候嘴里一定要念一句话:心到神知。是的,在这儿,死去了的人不叫死去,他们这是“成神”。
和父亲团聚的日子,还有春节,村子里面最热闹的也是春节。对于孩子来说,最喜庆的日子也就是春节了。在这个日子里说话可以没有忌讳。父亲母亲都在,有些运气好点的时候,他们家的餐桌上还可以有多点的洋芋,不用再总是吃平时的那些树根啊,树皮的。最重要的,春节要到了,这就意味着他们可以好好的洗一次很尽兴的澡了。那时候,用水也很节约,他们的燃料还是木材。村子里还没通电。父亲的去世是因为什么呢?爷爷说他记不清了,只记得有一天早上他和哥哥起床时终于见到了父亲,父亲跟他们说一定要好好读书,要听妈妈的话。对大哥说:老大啊,你比弟弟妹妹都大,所以责任也很大,知道吗?要和你妈妈一起照顾好这个家啊!说完这话,父亲就走了到了门口的时候,父亲好像停了一下脚,但年纪小得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错,如果是现在,如果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话,他肯定会冲上去,抱住父亲的腿,坚持不让父亲出去的。。他转过身去,看到了母亲红肿的眼睛,他以为母亲和以前一样,是因为半夜出去找野才才能没睡好的原因……
父亲是被别人抬回来的,送父亲回来的人才到家门口,村子里的人也差不多都到他家了,以前说过,村子很小,所以很多事不用通知,也不需要花费时间去扩散,几分钟,村子里已经传开了。他父亲去世了,以后他们家就孤儿寡母的剩下几个人了。父亲的葬礼是在大家的帮助下完成的,母亲这几天并没有掉下任何一滴眼泪,只是眼神木木的,毫无焦距,别人跟她说话,她也只能用点头和摇头来表示。大哥在父亲回来那天就已经被迫长成了男子汉,这几天,是大哥和来帮忙的几个叔叔伯伯们在前后布置,两个姐姐这几天一直在哭,处于那种哭累了就睡,醒了又继续哭的状态。而我,却因为太小,什么也不懂,我以为父亲只是睡着了,他还会醒来的。可惜的是,我长大了,父亲还是没有醒过来。以后估计父亲不用再等春节,月半的来和我们团圆了,因为父亲就葬在我家后山,前后距离不超过二十分钟。
父亲倒下以后,家里似乎一下子就失去了重心,母亲笑容更少了,大哥也没有像以前一样笑过,叔叔伯伯们说,大哥越来越像父亲了。我觉得也是,虽同在一个屋檐下但是见到大哥的时间好像也是只有春节,月半及清明了。大哥开始早出晚归。
村子很小,所以村里的人距离很近,无论是时空的还是心灵的。
村里有两个姓是人口比较多的,一家李姓,一家龙姓。只是遗憾的,这两户人家都没什么比较大的机遇,所以也没能出一个或者两个比较有能力,能带着家族飞黄腾达的后辈。倒是一个姓姬的人家,在人民公社兴起的时候,有一个小辈混成了事务长,一下子整个家族在这个地方就变得有名声,有地位的了。事务长嘛,负责粮票,煤票……这一系列的票根发放,所以自然是村里的“人上人”了。1956年,八岁的孩子到了要上学的年龄了,但是父亲已经去世了,母亲还在为四个孩子的口粮而忙活,眼看着年纪是差不多了,但是上学的学费却完全没有着落,母亲急,兄长急,两个姐姐也急,怎么办呢?要不,先等等吧,会有办法的。母亲说,没关系,上不了也没事,大哥好好学,回来以后教教弟弟就好了。大哥点头。接着母亲又转头对大姐二姐说,你们两个也别去上学了,明天就陪我上山,我教你们认点草药,以后采点草药卖,好给你们弟弟挣学费,女孩子读那么多书也没什么用。大姐二姐点头,窗外月色很明,所以他在二姐点头的时候依稀看到了二姐脸颊滑过的那一丝丝晶莹的东西,这个时候的他压根就无法想通,二姐脸上的那丝晶莹代表了多少无奈和绝望。隔天,他就背着母亲为他用破衣服和破裤子改制的“书包”蹦蹦跳跳的陪着大哥去学校了。
大姐二姐陪着母亲去了山上。家到学校比家到山上还远,路是条小路,陡得厉害,每次走这条路,他都觉得像是一次奇妙的探险,他很开心,自己终于可以去上学了,不然这样的路,母亲是不会允许他在没有大人陪同的情况下来这边的,即使哥哥在也不行,但现在上学了,母亲不同意也没办法。没上学时候,比起别人,他虽缺了一个父亲,可是他和别人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直到那天,同学嘴里喊出来的那一声“野孩子”。遍体鳞伤的回到家中,妈妈了解前因后果之后心疼的眼神,到了半夜,他听到母亲房里传来的抽泣声,他知道母亲心里不好受,但始终不明白,当他提出不去上学时,母亲为什么会那么生气,摸了摸还火辣辣的脸,委屈又漫上心头。“妈妈,我不去上去了好吗?”这是在梦里喊出来的,在现实中他不敢说。
十五岁,母亲去世了,这个时候,大哥完全长成了父亲的样子,这一次母亲的葬礼,大哥丝毫没有慌乱,叔叔伯伯们说,姐姐们也越来越像母亲了。唯有我,还是一个孩子。其实,我也不是孩子了,在这一趟趟去学校的山路上,在被那些人叫做“野孩子”时,我就已经在偷偷长大了。母亲走了,大姐二姐早些年为了我的学费。也早就从村里嫁到了隔壁村。
我听说,大姐有了两个孩子了,但她过得并不好,大姐夫爱酒,每每喝醉了都会动手打她,说她是赔钱货,丝毫不顾及孩子看没看着。我偷偷去过大姐家,我看到过大姐身上的淤青。大哥也知道大姐过得不好,大哥说:没办法的,如果我们去帮你大姐出了头,那以后她以后得日子会更难过,如果大姐离婚了,那她以后就几乎没法活下去了,二婚的女人在村里只能被叫做“烂货”,没有人会要的,他们觉得晦气。那二姐呢,二姐好像比大姐要好过一点,二姐夫不会对二姐实行家暴,因为二姐夫从小瘫痪,连吃饭也需要依靠二姐,二姐当初嫁给他,仅仅是因为他们家能承担起我的学费。村里人说。大姐二姐越来越像母亲了,大哥就是父亲年轻时候的缩影,只有我,还像个孩子。但其实他们不知道,我早就长大了,现在只缺一个老婆来证明我的成熟。书我早就没读了,没意思,穷人的孩子靠读书改变命运是不可能的。我第二次去尝了母亲说到的那口能治肚子不舒服的井水,大概是我现在肚子没有不舒服吧,居然试不出里面的甜味了。
二十岁,我去了公社里边,从最底层的做起,二十二岁,我就成了事务长。之前说过,村里和我同年生的还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那个在我十八岁时他就出去了,听说他去了外地挖煤,再后来听说他在的那个矿上发生了塌方,他被埋在了里面,因为他,好像家里还得到了三百还是五百元的赔款。别小看这点赔款,在那个时候,省着点用,也是足够负担一个四口之家一年的生活了。而女的那个,现在已经成了我的老婆。我们结婚的时候一切都很简单,最大的一盘菜好像是豆腐,其次是豆花、面条和洋芋,洋芋是煮的,其他菜是掺水炒的,那时候家里吃不起油,所有的菜几乎都是素盐菜的。我媳妇儿的针线活儿做得很好,人也是长得极为标致的,她的这两个优点足够我在村里昂首挺胸大半辈子的了。当然,如果后来她没那样的话,那这辈子她都会是我的骄傲。不过至少现在村里的很多小青年都羡慕我,特别特别羡慕,我知道的,我能读懂他们眼神里面的贪欲。
二十六岁,我有了第一个儿子,我以为这个会像我的大哥一样,能够让父母骄傲,可是我错了,十年以后,我就知道了这是来讨债的,他和让父母骄傲没有关系,他是天生的“敌人”。三十四岁,我总的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两个女儿了,一切看上去都很好。如果我没有因为喝酒在公社里面把顶头上司得罪了的话,那么,姬姓人家在村里再怎么厉害,应该也不会成为村里“第一户”的。可惜,机会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因为喝酒,我被解除了事务长的工作。家里一下子就失去了收入。日子一下子就变得紧张起来。和村里人的差距,也是这个时候拉大的。村里是2002年通的电,我家通上电的时候,整个村里好像灯都亮了。三年后,姬姓人家成了村了第一家搬回来一台黑白电视的人家。整个村子的人从此天一黑,便有一大半的人往他家跑去。他家成了村里最热闹的。村里的路也在一天天变宽。从小路到大路,到水泥路,到今天已经成了沥青路。
在“新农村发展”的观念提出以后,我觉得我家在村里的发展一直是有拖后腿的嫌疑的,当然,你可以认为这是一个冷幽默,但这却是一定改变不了的事实。从家里人的婚事开始到房屋的变化,这些都慢了村人一大截。村里人还没过上城里人的生活,就已经先有了城里人的习气——戴着有色眼镜看人。
村里人的距离越来越远了,不论是时空距离还是心与心之间的距离。
大儿子二十岁去了另外一个镇,参加铁道工程,一去便是六年,他母亲常常让我叫他回来,然而没用的,他的性格太倔,我和他像是相生相克的“敌人”,一年总要有无数次天雷勾地火的争吵。有时候说的急了,若是给他一把刀,他有可能会冲上来和我对打。哼,这就是儿子。女儿呢?女儿也就那样,大女儿太老实,一点儿脾气没有,小女儿又太叛逆,就像大儿子一样,说的急了,她可以离家出走几天,等家里都急疯了又自己跑回来。所以现在二女儿也是嫁得最远的,她和别人一起偷偷跑出去了,直到结婚也没让我们知道。大儿子的婚事是我安排的,女方和我们也算亲戚,我以为这样的组合方式是最合适的,结婚可以改善我们父子的关系,可以让大儿子收心。可没想到,这是我人生中的又一个错误。大儿子的婚姻就是一部武侠片,儿子是个醉酒侠客,或者说,是部土匪片,儿子就是那个匪徒,儿媳在生活中忽然没有了气势与活力。儿子的脾气太烈,他们在一起的生活维持了两年,育下一女。二人最终选择了离婚,离婚的时候,儿媳的眉角似乎还有一块淤青。我在大儿子二十二岁这年为他迎进来的媳妇没让他性格变得柔软。今年我七十四,儿子四十多,他现在还单身,但他却因为那房媳妇依旧在责怪着我。小儿子的媳妇是自己找的,就在他三十二岁的时候,他带回来了一个眉眼柔和的女子。可惜的是,她的柔和眉眼没有抵过时间,在贫穷的压力之下,所有人性的尖锐都被逼迫出来了。之前我已经说过,我家在村里算是比较困难的家庭,房屋上瓦片的痕迹便透露了太多岁月的故事,这个女子的到来,我一度以为故事可以更换篇章,遗憾的,历史总是相似得惊人。一年时间不到,家里已经出现了各种大小争吵不计其数。我提出了分家,大儿子带着他姑娘单住、小儿子和他媳妇住、我和我那老妻自己住。村里人说我老都老了,还这么作(Zuo 轻声),但他们不知道,一家人挤在一起,白米饭(而且还是吃那些年看都没机会看到的大米饭)也只能嚼出酸味的那种感觉,真的能把人逼疯的。然而分家出去故事也还不算结束。争吵依旧继续,我和儿子说话变得小心翼翼,生怕儿媳见到以后又找儿子吵架,儿子和我仿佛两个地下工作者,在同一屋檐下也只能远远的眼神交流。大女儿的婚事不是我所喜欢的,她没嫁给我希望她嫁的人,她找的那个人我怎么都看不顺眼,听说家庭条件也是差得厉害。一开始那几年,我去都懒得去看一下她,她回来也几乎是让我给骂走的。呵,不听话的人都该被骂。二女儿呢?那更是个作死的,非要出去,结果去到了外省,听说是被骗了卖过去的,这个离得更远,我更不可能去她哪儿了。三年过去了,五年过去了,甚至十年都过去了,二女儿从未主动联系过家里,现在电话也接通了,但是也没听说过她打电话回来找过我。呵,不听话的、狠心的白眼狼。
生活就像一出大的戏剧。早年时候,我以为就我和我大哥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来看,感情应当是兄弟姐妹四人里面最好的。然而我又错了,哥俩在一起喝了几次酒以后,感情几乎就断完了,到了后来,已经发展到了遇到一次就一定会有一次大争吵的地步。哥俩现在成了“不死不休的敌人”。然而可笑的是,两家房子挨得极近,是“邻居”,所以我们这个地方成了村里最“热闹的”地方了。之前说,村子很小,然而这么多年以来,村子已经被无限扩大了,有些事情,如果没有人去刻意传播,那么过个三五天也不会有人知道。比如,我和大哥刚刚因为酒醉又大吵了一架。两个小时的战斗,竟也没人来阻止我们一下,这要换做二十年以前,那现在村里都有一堆人来为我哥俩做“思想工作”了。家里没人,连吵架的人都没了,都说“老小孩”、“老小孩”,我却是越老越寂寞了。
生活还在继续,我不知道未来会以怎样的一种方式结束。有可能我和这些儿女们还是会在“战争”里面喋喋不休!有可能我会和大哥一起躺进坟墓,在坟地里又再次一起喝酒吵架。但是不会像活着这么辛苦就对了。我七十四了,应该再有几天就七十五了,但我还在为两个儿子的未来著急一个都几十岁了还像个浪荡子,没定下来、一个家庭不稳定,他那个眉眼“柔和”的妻子心肠太硬,他吃不住;也为两个女儿的未来著急,一个女儿她的两个儿子不听话,一个女儿又嫁去得太远,将来发生什么事,身边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还有,还有我的老妻,那个生完四个孩子,精神就出了问题的老妻,如果我走在她之前,那她……那她的以后又要怎么继续啊!
活了大半辈子了,苦日子我挨过,难日子我也受过,好日子我倒是没怎么期盼,就想着家庭和睦一点,孩子们可以争气一点……可惜到现在了,这点小心愿看上去也像奢望,他们不听话啊、不配合啊!就因为我喜欢酒,他们就总觉得我说的是酒话,是疯话。岁月和年成虽改却也未改。改了的是村头到村尾的距离,没改的却是相同的历史轨道。再怎么说,我是过来人。我的经验之谈他们向来不愿意听也不愿意信。可大家都是第一次做人,除了长辈的经验,他们觉得他们又能怎样去找一条捷径把路走好?
如果撇开儿子们不谈的话。其实活到现在我也算是赚了,一生虽未大富大贵,但是该经历的我经历过了,该做得我也做了。俯仰之间,也算问心无愧。其实有时候我仔细想了想,两个儿子出门大半辈子了,村里人年轻的也出去了,就剩几个老人在黄昏日暮时候还愿意在村口坐着聊聊天,几个老头聊天都聊什么呢?无非就是儿子儿孙呗。每次结尾的话题都只有一个:以前我们年轻时候,村里谁家老人去了,那村里那些有力气的年轻人,都会上去帮忙,把老人送到山上,看到他入土了才算安心,然后一群小伙子再慢慢哼着歌儿回来,可我们现在老了呀!这些年轻人又总在外面啊,唉!也不知道我们几个谁会先去啊,万一去了,那去山上的这一段路又该让谁送呢?
村子里面的距离变得越来越远了,无论是心灵的还是距离的。
是啊!谁送呢?儿子他们和我关系那么僵,而且就算关系可以,可他们现在在外面啊!村里的人与人之间,心与心之间已经疏远。难得还走得近的几个,又都是老疙瘩,身上早就没什么没力气了。看来我该去山上自己找位置咯!黄昏的余晖中,老人杵着拐杖晃晃悠悠的经过了种着水稻的水田、又晃晃悠悠的经过了种着苞谷的旱地,最后晃晃悠悠的坐到了自家门前。自言自语道:老婆子,你说,我是不是该自己去山上找个点蹲着了啊!孩子他们应该不回来了吧!
门里面出来一个满头银发的妇人,她浑浊的眼里似乎透出一抹光,说道:老杂种,管你去哪儿,要去你自己去,我是不会去的。老头子没去计较这话,他的思绪飘得很远,有一年他也对老婆子说:媳妇儿,要不我们去隔壁村吧!我哪儿有两亩地,去哪儿我们可能会过得好一点儿。他媳妇儿说:他爹,要去你去吧,我不去,去了以后孩子回来该找不着我们了。那一年他们三十岁,他媳妇儿刚生完第三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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