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苦难
孤独,一碗酒
一碗茶水下的碎裂江山
一个古来就稀薄的梦
没错,就是你,一个老气横秋的征人
站在莽莽的疆场上
黄入夕阳,剑斑驳
尽情挥舞 豪气开始,死亡结束
这是征人的宿命
只一碗酒的距离
打不败的敌人的火热青春
激荡,翻滚,升腾
热血以开路,只落寒尸一具
付之一炬,当用烈焰
那寒于冰的六月之光
岁月之光,新生的光
皎洁如玉,猛烈如虎
不!
这是征人的沙场
休要在此谩语张狂
莫要在此种菜播粮
——题记
(一)
亲爱的张先生,上次给您写信还是去年年底时,那次我向您讲述了发生在我身上的一件事,以及当时我的处境及状态,当然天上云卷云舒,地上花开花谢,万物无时无刻不在变化当中,我的生活也是,它如海平面上的波浪,时而起、时而落,而现在想来波澜不惊或是一种幸福,但大多数时间还是波澜不惊的,还是幸福的。不过今年上半年度,我在单位工作中的压力还是蛮大的,因为上半年要面临上级的业绩考核,领导为了单位的成绩,也为了展示自己管理一方的能力,所以,领导花费了很大心思,在如何让我们提高业绩方面,当然不得不说,领导的管理方法对于我们普通工作人员而言还是蛮痛苦的,白天要忍受领导的三令五申和不时的批评,晚上还要加班加点工作以提高业绩,这种痛苦我无力改变,只能默默忍受,因为我知道人往往能在自己痛苦的地方总能学到点什么,只是对于学到的东西而言,学费似乎有点昂贵。付出的代价也有点儿大罢了,但是,但凡能学到点东西就很能让人满足了,毕竟往往学费是有价的,而学到的东西是无价的。您知道我是一个喜欢痛苦和孤独的人,以前是,现在也是,你也知道您是我最亲密的朋友,所以我感觉自己有责任把我的一切告知于您,也感谢您一直以来对我的支持与关心,上次您的来信中说,你想写一部关于我家乡八九十年代变迁的小说,想找我了解一下情况,并希望得到一些素材,这些天我也一直在回想那些年我在家乡所经历的点点滴滴,有一件事使我念念不忘,这个故事关乎凤凰死后的涅槃,关乎龙对未来的不懈升腾,这个故事是一个人的故事,这个故事是死亡的故事,下面我就将这个故事讲述给您。
(二)
上世纪90年代,社会改革开放的事业正如火如荼展开,作为在改革大潮中成长起来的一代,那年我18岁,中专毕业后,我回到家乡并在张萧镇向北方农药厂成为了一名车间原药合成工,我的师傅司徒也就是这个故事的主角他那年三十八岁,却已有22年的工龄,师傅一米八几的大个头,肩宽腰重,体态肥壮,宽广的脸庞皮肤黝黑粗躁,鬓角和下巴上粗硬的胡茬更显沧桑,在几近乎完美的容貌与体型下,有着一副热心肠,他总是认真和善对待每一个人,无论是领导工友,还是像我一样刚到工厂最没有地位的学徒工,所以在我的记忆中,相比于同为车间老技工的慕容,东方,欧阳来讲,司徒是对我帮助关心最多的,当然不仅对我如此,他对每个人都亦是如此。司徒,不但有着美好的性格和广受尊敬的人品,他还有了一个幸福的家庭——一位贤惠的妻子操持家务广受乡邻赞扬,一双儿女茁壮成长,年年期末都会捧着奖状回家。看着贤惠的妻子、懂事的儿女,司徒总是露出标志性的笑容,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和谐美满、令人羡慕的家庭,却在光辉六月的一天早上,崩塌了。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早早来到向北方农药厂,向北方农药厂的围墙很高,并且围墙上布满了尖锐的碎玻璃,清晨的阳光照射到玻璃上,反射到我的脸上,我恍惚了一下,只感觉自己像做错了事,有双严厉的眼睛朝我看来,是车间主任的眼睛?不对,我揉了揉眼,是王厂长的眼睛?我顿了顿,向远方看了看方才缓过神来,算了算已连续五个月的加班加点艰苦工作了,可能自己太疲惫了,像是出现了幻觉。我心里想的都是等这批产品任务完成了,一定要好好休息下,却由不得双腿大步迈进农药厂的大门。
“快来人哪!救命啊!”一声熟悉的叫声,打破了我对休假生活的美好幻想。
但在我还未完全回过神来时,只见欧阳冲出车间,他似乎看到了我,然后踉踉跄跄的向我奔来,这时我渐渐意识到了欧阳的慌张,我也开始加快了脚步,向车间、向欧阳跑去。
“杨程,你快去,你快去看看司徒,司徒他……”欧阳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说。
“司徒师傅怎么了?”我扶着欧阳边向车间走,边慌忙问道。但我丝毫没有认为司徒会有什么大的灾难,毕竟司徒在我心中一向是身体强壮、内心开朗的。
“他……你看看就知道……”欧阳回答道。说着说着我俩便慌忙来到了车间。
在踏入车间门口时,我下意识扫了一眼车间,只感到一种与平时不同的宁静,或是一种恐惧。容不得我反应,欧阳便拉着我,到原药压力罐控制阀前,在控制阀的后面我发现了已换上干净工作服并躺在地上的司徒。此时的司徒面朝屋顶,口中、鼻子里、耳朵里溢出鲜血。当然,血已经流到地上,将他浓密的头发浸湿,他此时还有一丝气息,伴随着嘴巴中鲜血的溢出,他努力抽动着。在嘴巴在抽动了两下他又恢复了平静,唯眼睛呆呆望着屋顶,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奈与悲伤。我连忙走近,蹲在地上,他发现了我,无力的偏偏头望着我,我似乎看到他的眼睛里露出一种渴望,我被他这一幕惊呆住了,还未反应过来眼泪便早已涌出。看到我流泪,他便把头又偏向了另一边,满是腥味的鲜血,又从嘴角不断涌出。
“欧阳师傅,您赶紧去办公室,找电话打120。”我急促的催促着欧阳。
欧阳恍然跑出车间,在去办公室的路上他碰到了慕容和东方,他请慕容去找司徒的家人,请东方去找车间主任和厂长等人自己慌忙去找电话了。
“师傅,您一定要挺住啊!医生马上就来了。”我有意把声调提高,一来希望可以使司徒保持清醒,二来可以减轻自己的恐惧。在偌大的车间中,只剩下我两人,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死亡。我害怕司徒死去,更害怕自己的未来同司徒一样惨烈的死去。就这样我无比恐惧的煎熬着,等待着其他人的到来。我一次次的大声提醒呼唤的司徒,一边忍不住泪水一滴一滴流下,沉重而软弱。
“司徒,司徒……”很快,外面响起了司徒妻子响亮并夹杂着撕裂的呼喊,伴随着呼唤声的愈加撕裂,司徒妻子冲了进来。
“司徒,你这是怎么了?”猛然,她扑倒在地上,从我怀中夺过司徒,司徒的嘴里不断有鲜血涌出,似乎在与生命做着最后的挣扎,他努力的抽动脸上的肌肉,使嘴角上扬,露出一丝微笑。
看到这个微笑,司徒妻子哭得更加惨烈。
紧接着,东方引导着厂长和车间主任等人也赶到了车间。
“这是怎么搞的?”厂长怒怒的问着我。
“司徒师傅他……他,今天一早就……”我语无伦次慌慌张张地回答道。
“赶紧叫救护车。”厂长再次严厉的命令着。
“欧阳师傅已经去打电话了。”我唯唯诺诺的答道。
“救护车马上就到,司徒师傅,你坚持住啊!”我刚说完,欧阳便冲进了车间,紧接着他一看到厂长和主任,慌忙的站住了。
“厂长好、主任好!”处世向来圆滑的欧阳哈着腰,向厂长和主任有礼貌的问好。
“好什么好?”厂长呵斥道。
又过了几分钟,这几分钟车间空气更为凝重,终于在司徒妻子惨烈的哭声中,和王厂长、孙主任的踱步声中,又添加了救护车的汽笛声。接着跑下几名穿着整齐整洁白大褂的医生护士,他们熟练的放下器械,并将司徒抬上担架。当抬上救护车的时候,我注意到看上去年龄比较大的那个医生摇了摇头,我注意到司徒妻子哭得更加惨烈。
司徒终究是没有能坚持住,在救护车送往医院的路上死去了。据说他在救护车里十分惨烈的忍受着痛苦,直到吐完最后一滴血,用完最后一丝力气。此时司徒安静的躺在医院太平间里,司徒妻子坚持将司徒的尸体进行检验,而厂长的意思也很明白,他希望能私底下用钱解决。哪怕可以多赔偿些,但是司徒夫人还是拒绝了。她认为,司徒的死是有原因的,也许农药厂的管理制度,也许是由于工作环境问题,因此农药厂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她需要查找清楚,但是在我看来,她更多的是她自已经历了丧夫之痛,她不希望,其他人再受这种制度和工作环境的影响,或者说残害罢了。她的善良与正义终究是赢了,经过十几天的等待,司徒的尸检报告出来了,当报告递到厂长黑红而光滑的办公桌上,只见王厂长脸上肌肉一紧,随即陷入沉思。
先生,司徒之死就告一段落,其实我是不想讲述这些有关痛苦的往事,因为这些事情虽但没能帮助我们去开创未来,反而使我们对于未来更加迷茫和痛苦。一切痛苦源自的地方,必人与人间利益的交互。凡有人生活的幸福必会有其他人为其忍受痛苦的。所以,我是不奢求幸福的,也不等于是向往痛苦的。当然人无法摆脱各种社会关系,所以幸福与痛苦又是交替的,一个人不可能永远活在幸福中,一个人也不可能永远活在痛苦中,这也是生活的意义,所以我只希望自己能善待他人,善待自己。司徒之死,我是早有预料到的,甚至于预料到欧阳、慕容、东方和我本人也会同样的死,只是司徒是坏命的,没能忍渡过去。
(三)
时间转向半年之前,刚刚经过幸福安详的春节,广阔的华北大平原上的春天似乎要迟到了,正月十五前后又飘起了雪花,司徒家门口的柳树依旧沉睡着,看不出一点儿出绿的痕迹,但整个镇子却依旧幸福安详,镇上的人们在神灵的庇佑下,爽朗的呼吸着,司徒左手牵着儿子,右手牵着女儿,欢笑着向前走去。
“一会儿给你俩一人买一个红色的大书包,不过你俩新学期要继续努力。给咱家争光啊!”还没等司徒说完,孩子们又高兴的跳起来,今天孩子们就要开学了,司徒马上也要开工了,过去的一年,他感到还是十分幸福的,当然他也希望新的一年能将这幸福留住,尤其是对孩子他给予了他们更多的期望。
他看到孩子们背着新书包蹦蹦跳跳的跑进教室,司徒会心的笑了。等孩子们消失在视野里,他便会回头往回走,此刻心里想着孩子,正一个劲儿乐着。
“铃铃铃,铃铃铃……”急促的上课铃声突然响起,司徒猛然颤抖了一下,他似乎幸福得太投入而被惊到了。
“铃铃铃,铃铃铃……”一阵优美的电话铃声在向北方农药厂厂长办公室响起,厂长缓慢的收起翘在办公桌上的脚,向前排挪动柔软的办公椅,伸手去接电话。
“王厂长吗?我是县办公室秘书,县长请你马上到县政府来一下。”电话那头首先响起了声音。
“好,麻烦告诉县长我马上就到。”厂长诺诺回答,同时腰不由得向前弯了两下。
话说,向北方农药厂在贫困的枣林县也算着首屈一指的地方公办企业,其销售额直接补充县财政,因此向北方农药厂的运营状况很受县政府班子的特别重视,道理也很简单,盈利多了,那些官员的钱袋子也会跟着鼓起来。
大约半个多小时过后,也仅仅是县长和几个常委打了几局扑克牌的时间,王厂长便气喘吁吁的出现在了现场办公室里。
“县长您好,我来迟了。”王厂长边说边向前弯着腰。
“小王,最近厂里经营的怎么样了?有什么困难没有?”县长将翘着的二郎腿放下来。
“县长,大家工作热情很高涨,销量也很好,现在没有任何困难。”王厂长腰弯得更低了。
“那就好,嗯,前些日子我让工商局为你们农药厂联系了临县的几个大的订单,你们争取把产量翻一番,把这几个订单做好,县里的也是很重视你们厂的发展,等做好了,销售额肯定会更上一个台阶,业绩县里也是看的很清楚的,到时候肯定会提拔你。”县长刚说完,王厂长心里不仅沾沾自喜,转而一想,厂里的设备落后、而工人人手过于紧张,但他一想到提拔还是将这些所面临的困难压在了心里,只唯唯诺诺地说:“谢谢县长关心,我厂一定会努力干,为县里多做贡献。”
“那个,我也知道你们厂可能人员比较少,但是县里财政也比较紧张,为了压缩成本,只能辛苦大家了。”县长说道。
“县长,瞧您说的,我们没有任何怨言,坚决完成任务。”王厂长再次表决心。
“那就好,你赶紧回去安排吧!”县长说着便站起来,像是在送客。
“县长,那我先走了!”他的腰一直弯到出了县长办公室。
王厂长出了县委大门,便马不停蹄的赶回农药厂,在他看来,这是一个晋升的绝对绝好机会,他在农药厂这个位置上已经辛勤工作了或者说是等待了六年,六年的等待让他多少有些寒心。他对县委县政府在用人选人方面有着很大不满,他认为县委提升干部唯权唯钱,不在德才兼备。他也认为自己虽不是品德有多高尚,能力多突出,但也是中规中距,尤其是在农药厂在这六年间也确实为县财政作出了很大贡献,看到身边很多能力素质较低、经验少、资历浅的干部,通过各种门路获得提拔,他也是多少有些眼红,但他在晋升方面又有着坚定的原则,坚决不靠门路进行,并且公开反对那些取巧之徒。他这种新阿Q精神,使他的心理更显沧桑,在沧桑过后便涌出更为不竭的动力,这是本性使然,他无意改变,于是依旧想着通过实绩来表现自己,给任务就是给荣誉,现在县长亲自下了任务来了,他一定要接稳,不但要接稳,而且要把它完成好,抓住了这次机会说不定就晋升了呢!
在今后我一定要先整治环保,再抓工人福利工作,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在县委大院里边同某位局长、科长一样,背着手很有派头的走来走去,而后面秘书和干事也给他拎着包,端着茶。就这样,在这幻想中,他回到了自己的“国土”那个他可以一手遮天的农药厂,门口的保安向他敬了礼,他回了一个真诚的微笑。王厂长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到如县长的皮椅一样光滑、舒适的属于自己的皮椅上,不自主地翘起了二郎腿,如刚才的幻想相比,他现在要面临的是一个严峻的现实,工厂设备老化、人员缺编、除污设施不完善等等一系列的问题。这种种的问题,维持现行生产已是不易,更不要说去超额生产,当然他也不止一次的向县里提出过这些问题,但是县里总是找各种说辞推掉,其实县里仅仅是不想掏钱而已,只要不掏钱拖一天是一天,精明的王厂长对于这些道理,他是明白的,只是想再争取一下或者先向县里表明情况,等出了问题,自己有开脱的说辞。在争取了几次后,王厂长便不再自寻无趣,维持现状,不了了之。那现在问题来了,县里既要扩大生产,又不给经费去完善生产要素,这也许是县里在考验王厂长吧。该面对的总要去面对,王厂长决定集结厂里干部,开一个干部大会来讨论一下这个任务,其实在王厂长内心早已对厂里接下来的任务绘制好了一幅蓝图。
农药厂各部门干部相继来到会议室,按照座次相继对号入座,在会议之前,他们像往常一样讨论着,谁家孩子考上大学了,真好!一车间的张五和三车间的王花离婚了,真可惜!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向来牵动着大家的心,每个人也像一位严正的法官,判别着别人的对错,又像在拯救世界一般,想让这世界的一切都按照自己的意愿进行运转,在众人的嘈杂声中王厂长一如既往的最后到达会议室,只是多了一切沉重的脚步声。他坐到会议桌正中间那个空位上,那个空位也似乎在等待着主人的到来,比其他人椅背略高的皮椅,摆放的位置恰到好处,他不需要伸手去往外拉,坐下以后也不用往里挪。空位所对黑红色的会议桌上,放着姓名牌,上面用楷体写着“王厂长”三个大字,又似乎在诉说着这个位置的特别之处,姓名牌前面摆放着几盆鲜花,空位正对着的是一盆发财树,姓名牌后面整齐的摆放着黑皮的笔记本、黑色的钢笔。在姓名牌旁边平行处放着陶瓷水杯,里面的黄菊正默默忍受着滚烫的煎熬,将自己的芬芳一点点放出,浸润在水中,香散于空气。王厂长坐下后,会议室嘈杂声嘎然而至,每名干部都端坐在皮椅上向厂长望去。
“今天我去了趟县里,县长亲自为我们厂安排了近期的任务。”这次会议没有主持也没有开始程序,王厂长直接说道。
“县里由于财政需要,明确让我们这个季度将产量翻一翻。”王厂长声音,变得低沉。
“翻一番?怎么可能。”王厂长还没讲完,底下不少干部在窃窃的讨论着,并展现出惊讶的表情,但是还未有人敢站出来大声向王厂长表露出自己的想法。
“命令已无法变更,大家结合厂里现状,就如何完成任务发表一下意见吧!”王厂长的语气突然变得强硬尖锐。
会议室又恢复了宁静,大家都在沉思,只是有的人盯着天花板沉思,有的人盯着桌子上的陶瓷水杯沉思还有的人盯着地板沉思。在沉思中,大家的表情却愈加平和,只是在平和的表情下没有人知道他们心中有多大一片海,海面上或风和日丽或波涛汹涌。此时会议室中央的花卉怒放,五颜六色、争奇斗艳,水杯中的菊花更加煎熬,散发出了更多幽香和更多忧伤。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王厂长开始诉说他之前构想的宏伟蓝图,他要把这项工作、这份蓝图不打折扣的狠狠落实下去,虽然他明知为此将会付出很大代价,升职的渴望再次萦绕心间,他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便开始了自己的发挥。
“我觉得现在我们所面临的任务还是十分艰巨的,首先要明确制约生产的要素是什么?我认为一个是设备的老化,二是人员的缺编,三是环保问题。其次,我们应该如何解决这些问题,我决定设备二十四小时就不要停歇了,人员确定值班制度,对于已经停运的老旧装备,立刻整修并抽调人员新组车间,各车间按月产量进行排名,通过业绩评审新的优胜车间和确定副厂长人选,车间工人确定下岗制度和记工分制度,按工作时间和工作强度,明确下岗人员和奖惩办法……”王厂长还未讲完,底下的各个干部又开始了议论,但是对于前两条指示是没有人关心,他们议论的是第三条,那关乎自己一家人生活水平和社会地位的第三条。
向来搞一言堂的王厂长,还在喋喋不休的计划安排着,很多车间干部已经开始着手于本车间的工作计划。
“是时候更改生活制度了。”一车间孙主任无意间小声嘟囔道。
在厂里开完会,孙主任一路小跑回到车间,他不能再拖下去了,他要立刻把这个消息传达给大家,要求他们加快生产,很快,孙主任回到车间,他请欧阳把众人集结在了全车间唯一个小煤炉所在的主任办公室里。
孙主任也要开一个会,只是这个会不同于往常,首先他必须要短,以让工人们更多时间去生产,它必须抓住工人的思想,让这些靠这点工资养活家人的人主动拼命去工作。很快,所有工人都集合过来,身材高大的司徒和欧阳像往常一样站在工人们的最后面,当然如果他俩站在前面会挡住后面人的视线的。
“厂里要扩大生产,要求我们车间下季度产量翻一番。”孙主任说道。
“怎么可能呢?对呀,这根本不着边际啊!”孙主任还没说完,工人们便像炸开了锅,纷纷议论起来,司徒也露出惊异的表情,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
“我知道这项任务确实是比较困难,但是上面的命令终归是难以改变,咱们大家能当上工人已经很不容易了,大家就辛苦点,家里老婆孩子还等着靠你们吃饭呢!”孙主任说完底下工人们讨论声音似乎小了些。
“还有,厂长还决定在工人之间按业绩实行下岗制度和记工分制度,以后谁干的多谁受奖励就多,谁干的少那对不起只能待岗工作,待岗可没有工资哟!”孙主任此言一出,工人们之间又炸开了锅。
司徒惊异的表情也早已不在,转而是不解、是抵触,更多的是迷茫,凭什么这般要求工人,维持现状生产强度已经很不容易了。
就这样,一车间乃至整个像北方农药厂开始了浩浩荡荡的“大跃进”。工人们上班时间由原来的早上八点提前至六点,下班时间由下午五点推迟到了晚上九点,原来中午的休息时间也被占用,就这样,每天长达十三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使工人们苦不堪言。
在工人们苦不堪言之时,孙主任的工作也由原来的看报、喝茶、打牌、开会四个事项变得更加多姿多彩起来。他太想得到副厂长这个头衔了,他明白要想得到它,就必须把车间的生产抓起来、把产量搞上去。于是监视、督促以至于强迫工人们生产便成了他的主要任务,但凡被他看到有偷懒耍滑的一律列入待岗名单,除此,孙主任还每周考察、比较各生产线产量,把业绩不好的人员同样列入待岗名单。生活呀!总是这般艰难,但凡是给人打工总要受人制约,在这种制约中人们将血汗换作粮食,用于哺育孩子、赡养老人,在此为了整个家庭的美好他们没有什么是忍受不了的,因为他们是整个家庭的顶梁柱,如果他们摔饭碗不干了,整个家也就垮了。但是,此刻家也不只是累赘,家给了他们温暖、给他们希望、给他们力量,也因有了这种力量,他们就可以忍受艰难困苦,忍受孤独寂寞,这种力量使他们一拼到底,一往无前。这些庄稼人最懂的浅显道理也就支撑着他们即使“被待岗”,也依旧拼命的劳动着,因为只有这样才会有重新上岗拿工资的可能。大跃进式的生产已经持续了近一个季度,工人们苦不堪言,甚至道路以目。每个人都有着疲惫、憔悴的面容,也许精神上再大的支撑,也无法抵挡残酷现实对于肉体的摧残,这是肉与灵相对独立的一面。当然正如杨绛先生所讲:灵魂与肉体也可以是统一的,那就是“本我”而灵性良心则是“本我”的敌对面,当然在向阳村这场声势浩大的农药厂大跃进中,不知暗流涌动着多少灵性良心与“本我”的斗争。
我说过,农药厂的工人大多都是由踏实肯干的农民中招收,他们淳朴、善良、热情,他们不求能够有多大的发展,只求一个稳定和简单平淡,当然这些最本分的人也最容易被利用,王厂长明白,孙主任也明白。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在孙主任接二连三的教育洗脑下,在高强度的工作压力下,在几近于压抑的制度迫使下,就如同1942年的河南大饥荒一样,为了自己、为了家人的生活,那些善良的人把天下的苦难都强加给了同自己一样落魄的人,而往往受的这些苦难都是那些更为朴实、更为善良的人,这些可怜的人他们面对愈加沉重的苦难选择了沉默,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们真的能力不足,但更多是不屑于说。那种孤傲使他们放弃畅想,而只静默此刻艰辛,说到这就不得不提到另一件事。
五月的天气,干燥炽热,中午工人们像往常一样,草草吃过午饭准备上工,不料孙主任从房间走出来。
“都过来集合下!”孙主任大喝一声。“我今天要讲的是有人向我举报慕容在昨天晚上下班时提前半小时走的,慕容是不是有这个情况?”孙主任不留一点情面。
“是的!主任,昨天家里小孩生病了,我婆娘忙不过来,所以提前了十分钟下班,去医院给孩子看病了。”慕容向来耿直。
“那也不能耽误产量啊!”孙主任突然发起火来。“你知不知道我们车间的任务有多重吗?你又是原料工原料供应不上还怎么出产量呢?现在我通知你,你已被列入待岗名单了。”
“别呀!主任,我只是提前了十分钟。”慕容赶忙说道。
“不要再讲了,我必须把车间的规矩立起来,让你知道在车间谁说了算。还有,我这里也欢迎你们互相监督举报,举报的人有奖,被举报的人有罚,你们自己看着办!”孙主任一口气说了一堆话,本就红润的脸愈加鲜红,如血般的鲜红。
听到这些话慕容无奈叹了口气,他摇了摇头沮丧着,司徒也同样摇了摇头,同为老工人在一起工作了十几年他最了解慕容,当然他也最了解孙主任,只是在摇头叹气的一瞬,司徒感到一丝丝头痛。
起初的头痛让司徒并未太放在心上,心想:可能是自己最近太过劳累了,一想到这些天来自己一直辛苦努力,没能被孙主任或其他人抓住把柄而被列入待岗名单他就会心一笑,在这笑中,他忍着头痛,憧憬着未来。
他头痛发作越来越频繁,在最严重时他至抬不起头,似乎一根钢针在脑颅中乱扎,就是这根小小的钢针,使一个堂堂八尺的汉子彻底放弃了挣扎。他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头痛便走进孙主任那间全车间最豪华的小屋。
“主任,我最近熬的头痛,怕是生了什么病,我想请几天假休息调理一下,顺便去县城做个检查。”司徒耸拉着脑袋说道。
“这个疼了多久了?”孙主任关心的问道。
“大概快一个月了,最近又加重了。”司徒答道。
“你看嘛,你头痛生病,我本来应批假让你去看病的,但是你是车间的老技工,合成罐那怎能少了你的工作,而且厂里抓产量抓的那么紧,我也很为难呢,你看能不能坚持一下,等这个月产额完成了咱们再去好好看下病。”
“主任啊,我这实在疼的没办法,脑袋感到特别重感觉马上炸了似的。”司徒争取道。
“那这样吧,明天你休息半天去镇上卫生院看一下,最好打一下那种止痛针,隔壁二车间也有两个工人和你一样情况,他们都是打了这种针逐渐好起来的。”
“主任,我还是想……”
“司徒啊,你是老同志了,你得起带头作用啊,明天上午就一上午去镇上打针,就这么定了。”主任的语气变得强硬。
“那好吧……”司徒心有不甘,但无奈只得如此。
第二天司徒则去了镇上的卫生院去打了那透明、泛着白沫可以缓解司徒头痛的止痛针。虽然他知道这种止痛针对自己身体没有任何好处,也不可能根治头痛,但就目前而言这是仅有的方法了,因为头太痛了,因为无法从孙主任那里得到假,哪怕只有一天。
在止痛针和止痛药的作用下,司徒又逐渐恢复健康。他试图停用止痛针和止痛药,但每一停下使用便又会经受头痛的折磨,他还在想着主任对他那个所谓承诺:“等这个月产额完成,去好好看一下这个病。”当然产额是硬指标,一想到这儿,司徒似乎干得更卖力了。
也就在这时,那个明媚的早上到来了。
(四)
司徒死后妻子为了还他一个公道,与农药厂不断争取。
对于司徒一家那些老同事、老工友们并未动情,只是一笑了之,成为饭后谈点。只有我与慕容多次慰问他们一家,但也爱莫能助。
司徒死后,司徒妻子在婆家不受待见。(司徒父母觉得司徒已死,也不会得到司徒家任何孝心和赡养,就宠爱小儿子,而对司徒妻子和孩子冷眼相对。)
司徒妻子受尽屈辱,忍受无情,并艰苦奋斗、自力更生,拉扯孩子一步步走向未知的明天。
我与张肖先生的书信,升华此段故事,以及埋下下个故事伏笔。
此附:
1、感觉这篇文章写的太过于痛苦,给大家带来了太多负能量,道声抱歉!要知道这个社会终究还是幸福要多于痛苦的。因此第四章暂时不打算再写下去。
2、这个故事纯属个人杜撰,切莫对号入座!
作于南京汤山
2018.6.17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