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亲爱的畜生们

《亲爱的畜生们》

/黎峰

我的简陋而温馨的农家里，还住着一些不简单的客人。

鸡是哲学家。它的眼睛不大，却从未停止观察。灵巧的脖子上像装着弹簧，永远不知疲倦地支撑着它的小脑。它有时候很敏感，一有动静就大惊小怪地报信。它有时候很自满，公鸡觅到了可口食物就招来队伍炫耀它的功劳，而母鸡下蛋则是要大呼小叫一番唯恐功劳被埋没。不过它的哲学之蛋确实没得挑，人们百吃不厌，尤其散养的鸡下的蛋，营养价值颇高。在时间观念方面，早起打鸣，觅食下蛋，晚来归窝，做得井井有条，给人类树立了榜样。

小狗则是接待办主任。小狗长期以来饱受猜忌和蔑视之苦，但从未忘记匹狗之责，忠勇可嘉。它的看家本领是一流的，它看人的眼光也是独到的。它的要求不高，吃喝随意，只要别忘记了它的存在就行。子不嫌母丑，狗不厌家贫。狗的定性差一些，有时候禁不住诱惑，这种狗性人类有过之而无不及。

猫是贵族。不是因为它有传说中的九条命，而是因为它的特立独行。猫从事的是专业性很强的工作，故骄傲，又因骄傲而孤独。猫的想法是：我干好我的事，你们也别给我找事。我吃点鱼怎么了？这是我应得的。另外猫也不认为狗拿耗子是多管闲事，时代不同了，猫狗都一样。猫理想的跳槽方向是：做宠物猫。

猪是营养学家。猪深谙不生病的智慧，从不减肥。猪吃了睡睡了吃，完全可以出一本书叫《猪公解梦》。猪不太讲究生活条件，自理能力很差，不懂包装自己。猪不自卑，信奉以丑为美。猪是乐天派，生命诚可贵，享受价更高。猪觉得，鸡往后扒是吃，猪朝前拱也是吃，何必在乎别人怎么评价呢？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了。

牛是顶梁柱。牛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牛奶和血。牛靠力气吃饭。但牛的这碗饭也不好吃。有时候还得挨皮鞭。牛有时想不通，猪养肥了是挨宰，为啥牛辛苦了一辈子还得大卸八块还得永不超生？所以牛有时候爱叹息，叹息之后还是默默地尽职尽责。

母亲非常重视养猪。我家养过很多次猪，可真正养成的却很少。艰苦岁月里，我们挖光了山间田野的野菜，用各种方法调成猪食，可是，猪死亡率太高了，每到年关，母亲看到别人家高高兴兴杀年猪，心里该有多么难受。前几年，家里翻了新房，母亲坚持盖一个猪舍。如今日子好了，父亲不在了，粮食吃不完，山间田野的野菜无人问津，母亲跃跃欲试要养猪。我们依了母亲，可是，猪崽才养了几个月，就莫名其妙死掉了。三年前，母亲从邻村邀来一个半糙子猪，有一百来斤，结果也没熬过夏天。母亲刨个坑把猪埋了，再也不提养猪。

猪舍空出来，母亲稍加改造，变成了鸡舍。每年，我们家的鸡在此避风遮雨休养生息，队伍越来越大。母亲怕鸡在外面吃不饱，把谷头剩饭剩菜和菜园的绿色食品都分享出来，鸡们越来越养尊处优，经常跟在母亲身边蹭吃蹭喝，有时候还飞到灶台餐桌撒野，母亲并不恼，只要鸡们勤于长身体、勤于下蛋、勤于孵雏，母亲反而开心。鸡蛋和鸡被母亲源源不断供应给城里的儿子孙子，换来母亲大大的成就感和幸福感。

有一个问题母亲很固执，那就是养狗。我们劝母亲多次，她一个人呆在乡下太孤单了。母亲总是讲，狗太害人，万一伤着人也非常麻烦，狗嘴也是很难填饱的，一个老婆子也没啥不安全的，不用再养个看门的。母亲总是拿猫儿作抵挡，说猫儿乖、爱干净、可作伴，她常和猫儿同寝。最重要的，猫儿是捉鼠能手，家里食品安全问题交给猫儿完全搞定。猫儿抢了狗儿的头功。

现在，农村养牛已经很少了，一是种田的少了，很多田都荒了；二是机械化操作取代了牛耕。牛，童年乡愁里最亲密的记忆，慢慢地消散了。我们的放牛娃的身份，正在被漂白。但仍然有一部分的牛还在坚持农耕，俯首甘为孺子牛，牛和农民，有时候有什么分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