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年味 | 盼归
曾经的儿时,我也期盼着年早点儿到来,穿上母亲床头柜里压了很久的新衣服,拿到父亲给的压岁钱,分到奶奶准备的糖果,燃放觊觎已久的炮竹等等,就是一年到头最幸福的时刻。
然而,不知从哪年起,曾经的那些新衣服、压岁钱、糖果、炮竹已渐渐地淡出了我的视野,已不再是年味的所有。而盼望父亲的平安归来,却悄悄地占据了幼小的心灵,成了儿时最浓烈的年味。
那时候,父亲在一个离家30公里外的小煤矿工作。在我的记忆里,一年之中只能见到父亲两次,一次是过年,另一次就是秋收的时候。
小煤矿的工作极其艰苦,父亲干的挑夫工,手里拎着一盏或明或暗的煤油灯,沿着勉强一个人能够通过的巷道,下到煤矿深处,装满两个用芨芨草编织的箩筐,然后弓着背,一步一步地将煤挑到地面上来。就这样来来回回,一天要挑半吨煤才能完成任务。
快到过年的时候,我总是每天独自站在大门口,沿着那条熟悉的路向远处眺望,直到视线消失在大山的褶皱里。一次一次地找寻着父亲那个略显驼背,而又熟悉的影子,但大多时候都以失望而告终。尽管这样,盼望父亲平安归来的消息,依然是我每天最重要的心结。
在那个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的岁月里,父亲在煤矿的消息,只有去过煤矿的人才能捎回来。平时里,我们和父亲天各一方,他在小煤窑里坚守,我们在寂寞的等待中度日,唯一能够做的就是默默地为他祈求平安。
矿山上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每年都要留一名矿工值守,防止偷盗或其它意外发生。有一年,父亲被留在了矿山值守,没能回家过年,让我感到那个年过得索然无味,也感到家中顶梁柱不在的那种无助和凄凉。
从那年后,尽管父亲再也没有留在矿山过年,但一到年前的那种焦虑和惆怅始终是无法挥去的伤痛。只有亲眼见到父亲出现在我的面前,一颗悬着的心才有了归宿。
记得有一次,听到父亲要从矿山上回来,能走的人都走了,父亲被落在了最后,没有任何交通工具可搭乘,只有背着沉重的行李走回家来。
母亲忙里忙外,像风陀螺一样转个不停,着急的她无计可施。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和姐姐,那时那刻,我们也看懂了母亲的心思。
万般无奈之下的母亲,让我们去迎接归来的父亲。尽管我们还很年幼,从来没有独自赶过驴车,也许是母亲的信任给了我们信心和力量。
那时已是寒冬腊月,北风呼啸,天空中夹杂着片片雪花。姐弟俩赶着毛驴车,向父亲归来的方向驶去。
寂静的山谷,蜿蜒崎岖的山路,多少让两个孩子感到孤独。偶尔传来乌鸦凄凉的叫声,心里犹如阴云密布一般沉重,一种无名的担惊受怕袭上心头。
一路上,我们用歌声驱赶孤独,用相互鼓励壮胆。大约走了一半多的路程,终于出现了一个身影。当我们确认是父亲时,看着他一个人在荒原上负重前行的样子,原本激动的心情一下子陷入了悲凉,父亲的脊梁不再那么挺拔,臂膀不再那么有力……
尽管这些事过去了多少年,却一直尘封在我的心底。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小心地翻开,一个人默默地回味,苦涩中也有一种甜蜜,就像儿时盼归的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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