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梗花

小桔子再没见过三姨太，门口的桔梗花再没机会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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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进了大帅府，这心就给我放严实了，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心里得有个数。”

深宅昏暗，前面的老妈子谆谆教导身后跟着的一圈儿孩童。

这都是新进来的丫鬟奴仆，小桔子紧张地揪着衣服，小心翼翼的偷瞄四处，不巧正好对上前面吴妈妈严厉的眼睛。

吴妈妈冷哼一声，三寸金莲的小脚来到小桔子面前，小桔子低着头，只能看见对方暗灰色的衣服，她心头紧紧提起，听见上方吴妈妈的声音。

“你，一会儿去三姨太那里伺候。”

小桔子咽了咽口水，声音细若蚊虫的回了一个“是。”

“没用的东西。”吴妈妈斥骂一句，接着就让另一个十七八岁的丫鬟带着小桔子去三姨太那里。

小桔子松了口气，好歹没被赶出去。

那丫鬟走路极快，小桔子才十岁，小短腿怎么都走不过，小脸憋得通红，只得小跑跟上。

她来不及欣赏府里的景色，只跟着左拐右拐，像在迷宫里，分不清路，半晌才终于听前面的人说了一句话，语气很是冷漠。

“前面的院子便是海棠园了，你自个儿过去吧。”

小桔子茫然的看着那大门，身后丫鬟已经走路，徒留她在门口愣愣的站着。

过了半晌，面前的院子突然被打开，从里面探出一个脑袋，看见小桔子，奇怪道：“你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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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小桔子第一次见到三姨太，被绿柳领进门后，她第一眼就注意到房间里的人。

身着一身淡红色旗袍，身姿婀娜，发黑微盘，侧脸精致如画，嘴角挂着淡淡的笑，眉眼间皆是风情。

看见小桔子，三姨太惊讶看向绿柳，“新来的？”

绿柳脸色很不好看，低头在三姨太耳边小声回答，“大太太那边送来的，指不定有什么心思呢。”

三姨太莞尔，抬眸打量小桔子，后者心跳得厉害，身体僵硬得一动不动，三姨太轻声问：“你几岁了？”

“十岁。”

“为何进来？”

“家里没人。”

几乎是两个字，或者一口气四个字的蹦出来，小桔子不敢多说，怕被发现她的胆小，面前的三姨太会赶她走。

听闻是家里没人，三姨太叹了口气，“如今战事纷乱，不容易。绿柳，你给她安排一下吧。”

“太太～”绿柳不高兴地跺跺脚。

三姨太含笑地拍了她一下，“左右不过是一个孩子，养得起。”

就这样，小桔子被留了下来。

绿柳对小桔子依旧很看不上眼，她将小桔子领到小厢房，看着小桔子身上破烂的衣服，忍不住道：“这里以后便是你的房间，一会儿把衣服换了跟我去做事。我跟你讲，我们三姨太心地好留下你，你要恪守本分，知道谁才是给你饭吃的人。”

小桔子不太懂她话里的潜在意思，但是听明白了，只要好好做事，就有饭吃。

当即点点头乖巧应下，“我知道了，姐姐。”

绿柳脸色好看一点，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桔子回，“我没什么名字，他们都喊我小桔子。”

绿柳嫌弃得不行，“这算得什么名字？罢了，以后喊你小桔。”

小桔应了一声，心想不过是少了个字，莫名就好听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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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海棠园没什么大事情，也没什么人。

小桔没来之前，海棠园的仆人一只手可以数的过来，小桔来了，也没什么影响。

绿柳是三姨太身边最亲近的人，小桔被安排在门外侯着守门，但是一天也没什么事情，左右不过是站一天，便得了三顿饭，小桔觉得不亏。

这日傍晚，小桔站在门口，听见屋里绿柳愤愤不平的声音，她没刻意去听，因为绿柳天天都会说那话，她已经差不多知道了。

“大帅今天去了七姨太那里，大太太高兴得送了好几样东西呢。”

“太太，你就不着急吗？大太太天天使绊子，都是姐妹，她怎么见不得您好？我以前看她……”

“好了！”三姨太呵止了绿柳的抱怨，“你呀，总得说这话有什么意思？我与大太太之间的情分是怎样，你又不是不知。”

绿柳不甘心地嘟囔，“正是因为知道才气，以前在府里您对她多好啊？现在一起进了大帅府，她反而落井下石，恩将仇报！”

“你这丫头还学了两个词？别气了，事已至此……去，给我弄杯茶水，我有些口渴了。”

小桔听得出三姨太语气里的无奈，以及绿柳再次跺跺脚的声音，没一会儿，绿柳便出来去了小厨房。

“小桔？”三姨太喊了她。

小桔快步进门，低下头，“太太，有什么吩咐？”

递到小桔面前的是一本书，上面放着一枚大洋，那是小桔第一次看见这么大额的钱，她从前从来不曾拥有过。

“这本书你替我保管好，这钱是保管费。”

小桔猛然抬头，看见三姨太含笑的眉眼，又赶紧低下头，着急道：“不用钱，太太吩咐的，我会保管好的。”

三姨太轻笑出声，好听得像黄鹂鸟，“倒是个实诚性子。”说着把书本往小桔手里一塞，“你收好便是，你入了我的门，我总不能让你吃亏。”

小桔有些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她看着书本上的三个字，有些茫然，这字，她也看不懂。

三姨太却突然摸摸小桔的头，末了叹了口气，声音哀怨又似感叹，“你来的不是时候。”

“下去吧。”

小桔抱着书下去了，手里捏着那枚大洋，冷冰冰的圆块，咯得她手心有点疼。

一连过了半月，海棠园里的日子平淡，平淡到小桔每日看见三姨太浇花品茶，都怀疑那日三姨太说的话是不是做梦？

她不过来了不到一个月，能懂什么呢？

只是她很快就懂了。

半夜，初夏干燥的天气，突然起了大火，小桔醒来时，大火已经侵蚀了海棠园的主房，那里火光一片，靠近都感觉灼热。

小桔听见绿柳歇斯底里的哭嚎，看见无数的下人把水泼过去，独独没有看见三姨太的身影从屋里出来。

这场大火离奇，整个海棠园，除了三姨太，其他人都相安无事。

大帅暴怒，下令彻查，却被大太太三言两语给说服，最后给出的说法也是，三姨太屋子里的蜡烛起火，天灾人祸，只能可惜。

小桔看着那一片废墟，心里十分难受，明明连尸体都没有找到不是吗？

但是大帅府似乎十分忙碌，海棠园被重新修整，搬进来一个十三姨太，与三姨太，相差一个字。

小桔却亲眼看见，大不相同。

十三姨太很受大帅宠爱，海棠园每日的下人来来往往，小桔缩在角落里，看见三姨太生前的东西被一点点清理，连门口的那一点桔梗花都被清理了。

什么都没有了。

只有偶尔半夜厢房里，小桔躺在床上，还能想起绿柳走之前看见那本书，似哭似笑的呢喃。

“桔梗花……太太……没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