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文,成文,该活动了!”有人在敲窗户。成文的脑袋昏昏沉沉的,一翻身又睡了过去。
“我说你还有没有点组织纪律观念!”随着一声大喊,房门“呯”地一声被推开了。
成文“腾”地惊坐起来,一脸惊恐地望着门口,那里凶神恶煞般站着一个人,定睛一看,是景峰辉。
景峰辉也没想到,从后院绕过来,跑了半圈,竟看见成文这副模样。
成文迷迷登登地坐在被子里,一只手在揉眼睛,大背心的领口滑向一边,一只洁白圆润的肩膀从领口处裸露出来。
景峰辉被这猝不及防的情形吓了一跳,一时愣在那里。反应过来后,他一脸尴尬地带上门,退出了房间。
他也是女人堆里混出来的男人,大风大浪也见过了,怎么现在……他站在走廊里摸着胸口,竟然……感到心惊肉跳?平复下来后,他隔着门假装若无其事地大声说:“都什么时候了,还睡觉!姑奶奶,快起来吧,就等你啦!”我都在你这房前房后绕多少圈了,后一句话景峰辉没说出口。
成文抓起桌上的手表一看,天呐,已经下午一点了。昨天与阳军华慕光一起喝了不少酒,晚上一回房间就睡着了,一觉就睡到了现在。
景峰辉又在外面敲门催促。
“等我干嘛?我不去。”成文不想去“受教育”。
“你必须得去,这是命令!”景峰辉也很强硬。
“谁的命令?”一向温顺的成文竟在景峰辉面前耍起大小姐脾气。
“上级的命令。”
“上级是谁?”
“你的上级就是我!如果现在授衔,我是少校,你是中尉,你说上级是谁?”
“凭什么是你?我又不是你们的人。”
“你到了草原军区,就是草原军区的人了,就得服从命令听从指挥,现在你就得听我的!目前你是我的……我处的编外。”
听到里面没有了声音,景峰辉怕这小女子来拗劲,这姑奶奶一摞挑子真不去了,他就只有干着急的份了,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来。他赶紧缓和语气,轻声细语道:“快起来吧,小美女,跟我耍耍性子可以,你让那么多英模等你也不合适吧?好歹咱也是个军人不是?你昨天下午就没来活动,今天上午又不来,我都没法给上级交代了。”
成文看了看窗外,又是湛蓝得让人心软的天空。“今天是什么活动?”她问。
“今天下午是八一联欢会呀!我们组织大家与英模们一起过一个建军节,十分有纪念意义的。”景峰辉隔着门柔声说。
成文想起在军校四年度过的三个建军节,只有一年级那次记忆最为深刻,那是他们新学员参军后的第一个建军节,那时他们的队长还不是赵揩油,而是一位和蔼正派的长官,只可惜长官只带了他们一年就不知什么原因转业了。那年,学校举行了阅兵,要为建军节献上庄严的仪式。各个语种的学员队都在起早贪黑地练队列,队长们在暗中比拚,学员们都憋着劲要把自己队最好的风采展示在全校面前。芳草茵茵的两个大操场上,齐步走,正步走,"一、二、向右看,首长好——”的口号声一浪高过一浪。
检阅那天来到了,当各个学员方队齐刷刷地经过主席台时,未来军官们的热血被点燃了,他们呐喊着口号,呐喊着青春,呐喊着使命,那一刻是多么神圣呀!那个建军节,队里的许多同学,包括成文自己都庄严地写下了入党申请书。后来,学校换了领导,建军节没有再举行阅兵式,而是举办联欢会、舞会,食堂加餐,大家也很快乐,但就是觉得精神上少了点什么。新学员入校后,成文他们这些老学员夸耀最多的就是参加过阅兵式,看着新学员们一脸崇拜,老兵们的自豪感优越感满足感难以掩饰。
景峰辉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到里面传来悉悉窣窣穿衣服的声音,心里一阵窃喜,傻姑娘真好骗,其实不是没法给上级交代,而是无法给他自己交代。昨天下午他身不由己,一有空闲的时候,脚就不受脑子控制地跑过来找她,几次都吃了闭门羹,急得他一下午都坐立不安,该端照相机的时候也不端了,中了邪似地老是琢磨:“这丫头跑哪儿去了?”
“快点啊,要不我就进去了!”景峰辉敲着门,吓唬道。
门打开了,成文站在那里。一条红色乔其纱布拉吉,略施淡粉,臂弯里搭着一件米色风衣。
景峰辉的眼睛被晃了一下,突然感觉昏暗的走廊亮了起来。姑娘的气色看上去比昨天又好了许多,她在恢复元气。她抬起头看他的时候,蒙在眼眸上的那层忧郁不见了,眸子深处闪耀着少女才有的愉悦和羞涩。
成文被景峰辉看得有些窘迫,不知所措地用一根手指抹了一下涂了透明唇膏的亮亮的嘴唇,轻声问:“我哪里不对吗?”
景峰辉不说话,仍目不转晴地盯着她。成文垂下了眼帘,景峰辉发现她的睫毛又密又长,像假的一样。
“走吧!”成文关上门,径自往前面走去。
“等等,刚才地震了吗?”景峰辉在后面追着问。
“没有啊!?地震了吗?”成文停下来,一脸吃惊地回头望着他。
“那为什么看到你,我心头一震?”景峰辉假装严肃。
“讨厌,你……”成文攥起一只小拳头就向景峰辉的胸口捶去,但小拳头在中途停了下来,调转方向进了自己的裙子兜里。她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景峰辉快步走到她的前面:“跟着我,再次提醒,你以后在活动中要跟紧我,别把自己又弄丢了,我可负不起你的责任。”
“你恐吓我?!谁用你负责!” 成文嘴上强硬着,跟屁虫一样追了上去。
“以后睡觉别忘了拴好门,你怎么这么不设防呢?真不让人省心。”景峰辉侧头朝她嘟哝了一句。
“那你也不应该闯进来呀!你还没向我道歉呢!”
“那,好吧,对不起啊——”景峰辉看着她,声音忽然温柔得不像样子。
成文的脸又红了。
刚刚雨过天晴,湛蓝的天空中飘浮着一团一团棉絮般的白云。
景峰辉和成文走过招待所院子里摆出八一旗帜的花池子,拐上通向后院的笔直的林荫道,穿过被雨水冲刷得格外青绿的松林。
他们轻快地走在清凉的风中,走在清丽的阳光下,闻着空气中松木的清香。他们都没有说话。
景峰辉清晰地感到自己的身边浮动着一张美丽而青春的脸庞,在阳光的映照下,白里透红,像一朵夏日里刚刚盛开的娇艳的月季花,让雨后湿润的空气中充满了甜蜜的味道。
景峰辉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希望通向那排红砖平房的路长些,再长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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