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故事

作者: 两袖清风yu | 来源:发表于2018-07-01 10:05 被阅读100次

        晚上从姐姐家回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从观澜苑到天门苑刚好穿过新里城的西边到东边。这个五岁的小区,树木早已长大,草地正轮回在荣盛的时节里。这个夏天又是个不一样的夏天,温度继续创下新高,一连十几天40度的高温向来少见,在厂里过着日子迷迷糊糊,我以为这酷暑难耐的日子正是盛夏——妈妈跟我说还有十天就立秋了,我大吃一惊!原来,季节这东西也是会演戏的,明明大势已去,还偏偏硬撑着脸欺骗我们这些无感的无辜世人。

        从姐姐家回去的路上,妈妈还继续说在姐姐家意犹未尽的故事。东南风刮得起劲,月亮泛着黄晕,妈妈在后面讲,我在前面听,风声和故事一通涌入我的耳里。那历史里的故事和岁月里的人在妈妈的声音里穿过染尘层层的隔幕在我头颅里的某个地方哭着笑着又活生生奔跑起来。

一、三小儿过中元

        中元节,农历七月十五,俗称鬼节。各路鬼神在这天要出来走走看看,撞个好运!

        为何人说七月十五阴气最盛,是为鬼节?细想也不乏道理——夏秋之交,立秋而后不久正是中元节。夏季是阳气极盛之时,那日头照得这一片人间好一个光灿灿、金銮銮,叫得阴风邪气无所遁形。物有盛时自必衰,秋风凉雨一来,真是改了天又换了日,只觉得这日头一天天蔫了下去没个精神。

        是日,早上的太阳模模糊糊就亮着一团晕在东边那里,衬在下面的松树林顶着黑秋秋的尖脑袋,弥漫其中的雾气像漂浮的汤汁,黏糊糊的把那些脑袋紧密地粘黏在一起。它们都动不得,静悄悄又严肃地立着,哪晓得是不是在等待着什么尊贵的客人呢。日头过了正南,倒是忽的亮堂起来。可是树林里远远看着倒似乎还是烟雾袅袅,明亮的光反倒衬得那一块黑团团。里面却正热闹着呢——言子,四子和鸟蛋这三个小毛伙子跑到这林子里来快活。吃了一地的瓜子、花生壳,白色的鸡爪骨头又噗噗从嘴里蹦出来,有的正好落到花生壳儿里也落得一个安安稳稳的归宿。言子咕噜一口灌下一罐啤酒,呛得眼泪和泡沫儿一块流。气呼呼地捏瘪了小绿罐砰的一声就砸在皴裂的树干上,罐子弹得老远,无辜地躺到荒草丛里。

        “妈的,老子不去念书了”。

        “老子也不念了”。四子紧跟着也灌下一罐子,恶狠狠地说。

        鸟蛋儿:“我也不念了”。

        中考刚落榜的这几个孩子开学就要去市里上职校,一个夏天没抬起头来。几个人老娘也不管,成天就往麻将室里面钻。这天也是的呢,桌子上一百三十六个小方块和得哗哗响,可怜了几个孩子在这乌烟瘴气的林子里哭得个泪人。

        也不知怎么的,哭着闹着就把自行车骑到了砖厂边的塘子那儿。几人停下车来已是气喘吁吁,脸色涨得通红。日头这时候又暗了一暗,天气闷热得厉害,汗珠儿挂在眉角将将要落的样子又悬而不落。言子把车往路上一甩脱剩一个小裤衩就要往塘里跳,四子赶紧止住:“等我一下”,说着也照着脱了衣服。扑通、扑通两波大水浪就推着枯叶子在水面荡漾开去……鸟蛋正脱着衣服,忽地言子、四子就惨冽地啊呜……救命地叫了起来……鸟蛋一下子就吓得哭了,刚脱了的白衬衫一把就扔掉,在岸上疯了似得跑了起来,喊破了嗓子叫人——不得回应!鸟蛋在岸上就拔了根绿皮蒿子要往水里递,是时岸底下一个白发老奶奶喘着粗气勾着身子就爬了上来,边爬边喊:“小牙哎,不能拽哦,把恩拽哈气着……”待爬上岸来,正见两顶黑头发悠悠沉了下去——是命,该在此时了。两滴汗儿在蒿叶上闪了两点光,而后就干掉了,黑黝黝的水面吞了两个人儿又若无其事,平整得像一面镜子。鸟蛋蹲在地上没了脸色,这又哭了今天第几遭,已没了声。

        天色渐暗了,起了风,飘来了火药味。这时候,家家户户该在野外找个僻静处烧起彩色小纸鞋放起鞭炮了吧,或还端了筛子装几碗金黄香脆的麦粉圆子!好一个热闹啊,也像是一个热闹的节日,也确是一个节日。这世上挤得满满挨挨的鬼神今天是要满载而归了。数不清的宽亮的灯光一齐晃动在塘的岸体上,越来越细,越来越细,伴随着嘈杂哭闹声,灯光从岸体爬上来穿进了水里。这一夜水摸子摸了几个小时没找到两个孩子,几台抽水机冒着浓烟抽到深夜,水渐现了底,出来三个白晃晃的身体。

        后来听人说,有一条大鱼遭了秧,悠哉活了半辈,见到干了池塘。

二、老虎

        农村的树林里,小山里不知道还好不好见到野鸡和兔子。08年那场大雪,给了十几岁的我们一个欢乐无边的寒假,一尺深的雪陪我们过了年前又陪到了年后。那个漫天雪地的寒假我的脚就印在雪地里,和兔子的梅花印、野鸡的竹叶印还有小伙伴的雪地鞋印一同在雪地里被雪花埋藏了一次又一次。过完年,出了太阳,它们就一起融化了,这太阳我天天还见着,却不见了那些可爱的小脚印。

        确确实实,在农村里,那些羽翼鲜艳的野鸡也很少见了,灰色的兔子?也是见不着了,可是妈妈跟我们说以前我们生活的那块地方还有老虎呢!

        那可能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约摸是五六十年代,口耳相传,我这里还记着。

        晚上微微吹着一点凉凉的风儿,静静地坐着,不焦不躁,不吵不闹,或才能感觉得到。它轻轻地拂过脚踝,吹过光皮肚子,脸颊和耳边。像欲言又止的话语,这略微贴着身体的风儿一触着毛热的皮肤就止住了,叫人起了精神又憋出了一股子汗。

        张家奶奶把光屁股大孙儿搁在屋前春凳上,端起澡盆子急躁躁往靠着屋子东头的菜园里去了。这夏天,天是热着,可是这天上的月亮和星星却真是亮堂。这天黑下来也有会子了,有力气的庄稼人就着月光还在田里忙碌着。这稻子熟的时候最是怕风雨,雨一淋风一吹就倒了。那金灿灿的谷子可是金子一般宝贵啊,这些年头这儿饿死几个人,那里饿死几个人不是什么稀罕事,保不准哪个时候就叫这整天就知道要吃要喝的肚子把自个儿饿死了。这米粒儿饱满的谷子要是被那没脑子的风雨糟蹋在泥地里去了,哪时候缺一口救命的粮食找谁讨要去!敢不趁着好日子把它们收拾好了。

        “噗”的一声,大孙儿的洗澡水在月光里闪了一抹白就钻进一畦温菜地里去了。张家奶奶抹了一把汗,又看了那月亮,真是格外的圆,里面那棵树儿好像也长得大了。正出神,忽一只鸟儿哇呜叫了一声,张家奶奶好似想起什么拎起脚就匆匆赶回去。大孙儿盘着两只小肉脚,小手儿举在空中咿呀自语,草屋里灯盏上的火儿把玻璃罩子淡淡的影子映在春凳脚上,灯火儿忽亮忽暗,又平白抖动起来,罩儿影子也跟急急地闪烁、飘动起来。忽地,就在那闪烁不定的光影里突然凑出黑乎乎的一个大脑袋来。大孙儿滞了一下,四目相对,努着嘴的那玩意儿“呜呜呜”低吼起来,带着热热的风,弹珠大的眼儿死死盯住了这个好闻的光秃秃的小身体。大孙儿哇的一下大哭出声,就这一刹那这毛乎乎的大脑袋从暗影里弹出来,一口咬住大孙儿的脖颈,好一个面目狰狞的大猫,月光灯火里,鲜红的血,尖锐雪白的牙闪亮分明。大孙儿更是一声惨叫,那刚从墙影里走出来的奶奶渗得毛发直立,盆子都飞到天上,哐当落下来惊醒了这安息的夜,“嗯这个死东西喂,快把我大孙子放哈来哦”,这哭腔夹着恐惧,颤抖着,多么凄惨!灯火儿晃了一晃,这枪打的大猫拔起腿也不管了,只管跑了,一下子没到森森月色里。张家奶奶哭着飞也般地追去,“我的娘哎,我大孙子给大死猫扛走咯、我大孙子被死猫扛走咯……我的大孙子哎……”可怜的老奶奶啊,任你叫破了嗓子也停不下来你大孙子了,你那浊瞎的老眼还能看到它在哪里呢?你那瘦得剩骨、包的枯皮的老腿怎能跑得跟风一样快呢?零星的土屋里出来几个咳嗽的老家伙也不管用了,只管“快去喊孩子他爸”——几个影子跑去了田地里。一会子几个汉子揽着扁担,跟着几个捏着镰刀的妇女喘着气来了,没停就朝指的方向去了……冲走的这群人里丢下一个妇女,定是孩子他妈了,慌倒在地上,喘不出气来,微闭的眼里两条泪水无边的淌,脸色跟红烧肉一样红黑——一个老奶奶坐到地上掺起人儿,有人大碗端来盐水,接过来就往人儿嘴里灌,抖起人儿把救命的水吞了。一只大猫把这安静的夜搅了,哭瞎了多少眼,伤断了几根心肠!

        只第二天天亮了,老树林里深处剩了小娃娃的半个屁股……

        听妈妈讲,还有个比她大的,家里那一块那个按算应该是小老头了,他脖子上还有两颗牙印,这也是小的时候被老虎叼的。他奶奶跪在地上“虎爹爹、虎奶奶、我的好虎仙”才把他这命求下来。想想有多少事成了尘埃,有多少事还在延续又不免后继前赴相同的命运,真叫人感念时光无情,叫代代青天看新人。

三、牛

        该是前世做了多少恶事才这辈子做了牛!受尽鞭子抽皮肉,麻绳栓鼻梁,自不怨,只把头低活来干。吃遍青青草,喝尽凉凉水,脚上泥巴背上血,日落牛栏归。

        妈妈说,牛是可怜的,投胎的时候,阎王问它要投什么胎,它不知道。

        阎王问“让你投一个可以吃甜的喝塘的你愿不愿意?”

        牛说“啊,好啊,吃甜的喝糖的,这么好的事我怎么不愿意?”于是就有了世世代代任劳任怨的它们,吃草喝水却要长那么大的身体,做最苦的活计。后来牛问阎王“你不是说吃甜的喝糖的吗,怎么是现在这样?”阎王说:“是啊,吃甜的草,喝塘的水,没有骗你。”从此,牛默然不语,只埋头干活。

        它们常常被一根绳牵着,拉犁耕地,拉车送粮。来来往往,把背上鞭子数完,伏天的黄稻子成了绿的秧。数一数,多少个田里水儿湾湾,真心酸、脚印一行又一行。

        还好过了农忙,田埂儿给它们留了鲜美的草,自是有好老头子闲来无事陪着它们在斜阳里过一段好时光。有时候或是跟了个受了命的小儿,那不管事,性儿急的小家伙随便找了个草地把桩子插好就跑着玩去了。天色黑了,又不知道从哪角落里跑了出来,看牛吃了个小圆儿乐的一个劲的笑。待拔了桩子看这憋急了的大家伙可要你好走,非要把一路上的草儿都吃一口,任你屁股拽的老长哪里跟你乖乖回去。

        小孩子是拽不动大水牛,遇到个半老头子就有一番拉扯了。这天一大早,火急火燎的王老头子听老奶奶远远地叫唤回家吃饭。一听到说吃饭便急了,扯了绳子就要回去,牛不干了,怎么拉也是不走。老头子火气上来,给了一鞭子,把大水牛低在地上的头儿拽起来。咀嚼的草渣子黏着白泡沫从嘴根里抹出来,脖颈子拉得老长,真是怕个把鼻子扯下来。这牛一下子犟性上来也不认怂了,任老头子怎么拽也是不走。小老头和这牛草地上拔河,真是要争个你长我短。麻绳直直地横在空中,原是白色的绳子,现已是泛了黄,染了黑,跟这牛鼻子恐怕也有些时候了。它拴了这头子牛,桩栓了它,两个结,牵了三,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是个解脱。老头子酱黑的额头大滴汗珠子在褶皱的皮肤沟壑里七扭八歪地翻滚,青筋在太阳穴上鼓动。这本是凉快惬意的早晨,一个人和畜闹得这么不愉快。王老头终是怒火高涨,抄起鞭子在牛背、屁股上抽起大X子。大块头转着圈儿躲,可怜脚趾壳儿把地上都剜出洞来。鞭子像雨点子,噼里啪啦,越发急促,哪里肯停下来!毛丛里渗出血,把黑秋秋的毛粘得一团团,鞭子头儿有一面染得鲜红,真把它疼得个要跳起来——那一下子,转得头近了王老头侧边,顺势低去头绕个圈儿扬上来,直顶得老头儿挂在了黑粗粗的角上。老头儿可吓着了,头晕目眩,肚皮上觉得生疼,不待细看,这疯了的牛又一下子把他抵在草地上,推得在草面上滑了几步来长,这牛角儿在肚皮子里戳得越发深了。粘稠发黑的血液分作几路在黑角儿面上比着速的俯冲下来,这个牛把头晃得跟个拨浪鼓,老头儿在空中颠来荡去,张开手脚连衣带裳哪里还见得人形。只那么一会,手脚都软了下去,衣儿飘飘……

        这个弑了主的东西匍匐在地上也不动静了,揣不清它是知道犯了事或是累了,似是一副无精打采的委屈样子。口水白沫儿流了一地,混了一摊血渍把这绿皮子的地糟蹋得一塌糊涂。眼神呆呆望着地上,不时眨眼噗气,有好吃的苍蝇轻佻佻从它头皮上寻着血渍一路爬跳到它眼皮子上,眼皮子把它弹开又落了下来,这烦人的东西真是让人无可奈何!

        我以为这头牛定是要被人打死,妈妈倒是说他家里人只是把卖给了牛贩子。

        真是:诓言讹语弄造化,怨天怨地,怨不过老实愚笨。凡无二心,事自分明,早出晚归倒殷勤。怎奈何,兜兜转转,因果终须偿。只一念,心中怨又起,胆边恶来生,终是把一切都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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