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

作者: 4b2de291664b | 来源:发表于2018-07-01 15:03 被阅读212次

                              楔子

      这个故事好老好老了,老得仿佛变成了微风拂过湖面上吹散的皱纹,抹不开的苍白。终于有一天那股不再温暖的阳光照进了肮脏的阁楼,记忆就如同化上了浓妆的小丑,散发着一陈年的清香,从阴暗里跳了出来。

      我还记得那个时候,他忧伤的黑眸空洞地望着我的肩膀,望着那些温热的血缓缓滴落到扑满灰尘的地面上,扬起一阵忧愁的伤。他说,我好寂寞,你来陪我,好吗?

      我盯着他好看的脸,说,好。然后闭上眼睛,等待那柄闪耀着白光的刀子落下来。

      他的声音柔得像一阵风,掠过我的耳际。他说珏你看,山茶花开了,红色的。

      直到现在我眼前还是会浮现出那些后山的山茶花,妖治的红,铺天盖地

    人偶一

      珏,这次的事就要麻烦你了。

      村长盘腿坐在蒲团上,抽着劣质的水烟,那样子像极了一只趴在海岸上苟延残喘的老乌龟。

      年轻的驱魔师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欠了欠身,一头栗色的长发从肩膀上滑落下来。             

      好久没提,这事也有些年头了。

      村长点着了桌上的麝香,在袅袅清烟中叹了口气。

      时间发生了一瞬间的停顿,驱魔师的声音透过模糊的雾气,清晰而坚定地传了过来。

      在下冼耳恭听。

      村长端起清苦的茶,轻轻咳了一声。

      村子后面的那座山,你看见了吧。

      那就是受诅咒的茶园。

      驱魔师的眉头皱了起来,听说过这事,最后一次茶花祭遗留的产物。

      没错。村长慢慢点了下头,可是,可是他不该啊,他不该诅咒这个村子,牺牲的人已经太多了。

      驱魔师很轻地哼了一声,声音里满是不屑。

      村长又吸了口旱烟,桌上轻烟袅袅,仿佛阻隔了两个世界。

      当时,长年以贩卖茶花为生的村子为了解除茶花本身的诅咒*,决定每年祭奉一个孩子,以求上天眷顾。

      那年被选中的孩子,叫末良。

      村民们说他们看见末良在神圣的茶花田内肆意践踏,站在一片猩红当中笑得宛如一个妖孽。他们无法理解这个孩子为什么会如此喜欢常人又敬又畏的神明,于是,又一年的茶花祭找到了流血的对象,不可避免地扬起了死亡的钢刀。

      将祭品的手脚用丝线系好,悬吊在祭台上。无辜的少年颤抖着嘴唇,表情却坚硬而决绝。

      祭台下的人们叫嚣着:

      快,敲碎他的骨头!

      把他的内脏掏出来!

      从他的头开始敲起!

      没有人会知道末良在等待他视若神明的父亲,也没有人会知道此刻他的父亲正捧着赏钱站在人群中高喊“杀了他!”,那个可怜的男孩最终被敲月了全身上下的骨头,硬生生地被掏出了温热的心脏。

      把一个孩子活活制成人偶,本来就是极不为人道的事情。

      村长停下话头,看了驱魔师一眼,可那是过去的事了--

      他却到现在,仍然不肯放过这座村子。

      那次茶花祭过后第二天,大祭司和末良的父亲就都死了,连个全尸也没能留下。

      对了,就好人比末良当时那样--被敲掉了所有的骨头,掏出了全部的内脏。

      原来应该已经被销毁的人偶不知为何,被遗落在茶花园的仓库里,每每有人想要靠近,便必死无疑。

      而那片绚烂的茶花园也在一夜之间尽数枯萎,不留半点痕迹。

      原来这个村子还保持了古老的活人祭祀,怪不得那座后山上,怨气冲天。

      我紧了紧身上的黄符,抬头望天,那些云慵懒地散着,隐隐透出一股戾气。

      这次的事,还真是麻烦呢。

    【山茶花因落花时整朵从枝头处一起掉落,又名断头花】

    人偶

                         

      傍晚黄昏的街道上已逐渐显出萧条之色,我冷出一头汗,加紧了步子追上前方的一个少年。

      啊抱歉打扰一下,请问……

      话道嘴边我又把它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张着双唇活像一个傻子。

      蓝白色长衫的少年回过头,好看的眉毛打成了一个双结。

      有什么事么?

      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轻得仿佛是空荡的街道上刮过的凉风。

      我努力不让自己显出令人怀疑的神色,躲开他直视过来的光,说,我只是想问一下,后山怎么走。

      少年白皙的脖颈微微偏了一下,问,你去后山干什么?

      我一时找不到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少年见我语塞,又加了一句,那里是被诅咒的茶园,很危险。

      心里咯噔一声,我像一只偷腥后被发现的猫,躲避着少年的目光,说,只是——好奇,想去看看而已。

      少年微皱了一下眉头,扭头说了几句,跟我来。

      我背在后面的手指开始结印,因为我在少年转身之际看见了他嘴角上用来操控人偶的丝线。

      猜的没错的话,这个就是未良了吧。

      看来很快就可以结束了。

      黄泉的灵火在我的手心里蓄势待发,少年突然回过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仓皇地将手藏了起来,说我叫珏。你呢?

      少年犹豫了一会儿,垂下头,说,大概是,末良吧。

      时间太久,我都忘了。

      末良冲着太阳下落的方向举起手臂,那些陈年的伤口就这样轻易地在光                                            线下方一点点溃烂,张牙舞爪地印进我的眼帘。

      我突然就起了怜悯之心,不知道为什么。

      末良迈开了步子,我远远地跟在后面,看着他单薄削弱的背影,心里一阵地疼。

      这个忧伤的少年,到底都经历了一些什么样的噩梦啊。

      就这样胡思乱想地跟在未良身后,抬起头来时眼前已是另一番光景。

      贫瘠的黄土地,灰色的崖际,随时改变着方向的风从我的面前呼啸而过,像是灵魂哭泣的声音。

      嘎吱。

      末良推开那扇败落的篱门,只剩丝丝竹绳连接的门框上面没有灰尘。

      经常来吗?

      我盯着那些大片大片丛生的杂草,无法想象这就是媚惑了末良一生的绚烂。

      末良的眼神突然就迷离起来,他跪跑着步子冲进一堆灰色的丛杂,我看着他捧起一片黑黄色的草根,上面还沾满了令人作呕的焦泥、他就那样虔诚地捧着它们,放到鼻翼前陶醉地嗅看,他说珏你看,这些就是我最喜欢的山茶花,红色的。

      我掩饰不住内心的恐惧,那感觉就像是在街上碰到了一个手持菜刀的杀人狂魔。末良冲着那个我看不见的空间微笑,他说爸你答应过要带我来看山茶花的,你知道我喜欢它们。爸你看,那些花多美啊,红色的,在冲我笑呢。

      那些他所说的香气当真就从枯败的草根间弥散出来,包围了他整个身体。伤口就如同显影药水下的照片,慢慢浮出水面。

      一点一点,向外渗着看不见的透明的血液。

      那一瞬间末良仿佛变成了一只支离破碎的娃娃,被时光的刀子打磨出深刻的印痕,破败地坐在那里,不知是被谁所遗弃。

      身上的伤痕,有深有浅,都诉说着曾经的痛。

      我皱着眉头看着未良逐渐低垂下去的头颅,空气中有风滑了过来,这个悲哀的孩子终于不可抑制地哭出声来。

      小心翼翼地哭着,低沉的哽咽宛若是秋天里的野兔奔过田野时发出的脚步声。

      压抑的痛苦,化作不存在的泪水,在触及地面的同时飘散离去。

      我走过去小心地按住末良颤抖的肩膀,我看着他绝望地把脸埋进臂弯,那些冰冷的泪水沾湿了我的手掌,愤怒的仇恨在末良黑色的瞳仁里逐渐成形,我已无法在那双悲伤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影子。

      那双白皙修长的手上沾满了黑泥,在一片沉寂的土地上搜寻着,毫无方向地接索着,仿佛陷入沼泽的旅者抓不到救命的浮萍。

      而后他突然抬起头,望着我的脸,一双落寞的黑壁吸进了世间所有的光,将我定在原地,一瞬间内关掉了全世界的灯。我站在一片黑暗中听见他哀怨的声音,他说,珏,你看见我的山茶花了吗?

      我找不到它们了。

      直到我离开之前末良仍然在那里寻找着,年轻的客颜仿佛一下子苍老萎缩下去,他说怎么办,我把我的山茶花弄丢了,我把我自己也弄丢了。

      然后我从未良的口中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桦叶。

      他说桦叶你在哪里,为什么每次在这个时候,我的身边都没有一个可以陪我的人。这么大的世界,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

      我捏紧了自己的手,默念着这个名字:桦叶。

      原来这个人偶,还有太多我看不懂,看不透的东西。

      再等等吧。我告诉自己。我知道这只是个借口,用来拖延时间的借口,用来留住未良的借口。

      地面上传来唏嘘簌簌的声音,无数的冤灵正向末良包围过来,露出贪婪的舌唇。我默不作声地看着,看着那些被未良的怨气所吸引过来的魂灵匍匐着爬上他的身体,却伤不着他半分,最后被末良黑色的气焰吞噬。末良满脸都是那此无法落地的泪水,蔓延进他宽大的领口,我甚至都可以看见他精致的锁骨上留下被灼伤的痕迹,伴着他低哑的呜咽声,我只觉得自己内心中最柔软的某个部位被他无情地剥开,折磨得什么都不剩。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里那些死在末良手下的人偶向我靠拢过来,嘴角上露出诡异的笑容,转动着他们灰色的眼珠。亡灵们笑着,那些鲜血就从他们咧开的嘴角里渗出来。末良就站在亡灵们围成的圈子里,干净的笑容在一片灰暗的色调中格外明显。然后人偶们开始跳舞,从线头上渗出来的血珠在空气中旅转着,形成一道血雾。末良脸上的微笑开始变得僵硬,最后惊恐地张大了嘴巴。就在这个时候我被疯狂的人偶们拉进了跳舞的圈子,正当我不知所措的时候我的手臂好像缠上了什么东西,那些银色的丝线紧紧地捆住了我的身子,人偶们笑着,指挥着我的动作,我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结印,然后将那致命的灵火对向了未良。我恐惧地睁大了眼睛,努力想把手缩回来。人偶们叫怒着,杀了他,杀了他!我说不要,不要。可是我却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大脑,颤抖抖的噪子发不出半点声音。末良站在一片绝望中悲哀地抬起头,拾起空洞的黑眼睛,他说,你为什么要骗我?

    人偶

      然后我就醒了,两鬓的头发被我的汗水粘在了一起。我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末良紧皱的眉角仿佛是一个装了水的塑料瓶在我的眼前左右晃动,发出一声声啪啪的撞击声。我突然害怕起来,因为我意识到我不可能送走末良,永远都不可能。

      第二天早上我去了后山。草叶上渗透出来的水露跟着朝阳下的风扬了起来,折射出灰白色的光,照在这片毫无生气的土地上。那间破旧的仓库就坐落在一堆丛杂的后面,苍老得如同一只失去生命力的豹子。

      我轻轻地用手掌盖住了布满灰尘的门板,印下一个清晰的痕迹。末良就端坐在仓库的正中央,无数的丝线从天花板上垂下来,锁住了他周身的每一个关节。他的头微微偏向一边,黑色的眼睛睁着,纯粹得像是一只无法透光的玻璃球。

      我在门外站了很久,末良一直都没有动。我几乎没有办法将他和昨天那个忧伤的孩子联系在一起,直到这一刻我才真正意识到未良已经死了,不管他能够如何地快乐如何地寂寞,他始终都只是一个人偶。

      这是一个机会。我告诉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偷袭道行再深的怨灵,也都有八九分的把握。

      我强迫自己捏起字诀,就在那一长串的兄语即将结束的时候,我感到一只冰冷的手搭上了我的肩膀。

      珏,你怎么来了?

      我回过头,未良于净的眉眼间一片澄净,恍若世间最纯粹的孩子。

      我眯起眼睛,末良的身上散发出一阵阵微细的光,一切明了。

      一个怨灵拥有的最基本的幻术,制造出一个假体。

      我用眼角的金光扫向那个坐在仓库里真正的未良,他依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垂拉着脑袋。

      接下来,该是转换术了吧。

      我只觉得耳边突然刮起了一阵莫名的风,轻轻地拂了过去,却带不起我―缕发丝。

      再看,站在我面前的,已经是那个刚才还与我相隔一道大门的人偶了。

      这两个最简易的术,根本瞒不过我的眼睛。

      我随口应付了末良几句,仓皇地逃离下山。我只是想知道,他这样做的理由。他完全没有必要在我一个陌生人身上浪费时间,对他来说,我只是一个外乡来的旅客,几乎没有杀与不杀的价值,而他却费尽心思向我隐瞒他的身份,究竟是为了什么?

      心里面的不安犹如一只冬眠后醒过来的毒蛇,墨张地扭动着冰冷的身体在我的身体里穿行着,我突然萌生出一种想法,也许很久以后,我会发现原来末良早已在我的身上刻下了无数道伤口,而我顶着遍体鳞伤的身子游离在这个失控的世界,独自收拾着内心一发不可收拾的想念。

      原来我们都只是在互相欺骗。

    人偶

      然而就在那天,我见到了桦叶。

      和末良分开后我又一次折回了仓库,未良依旧保持着他涣散的姿势,头信向一边倒着,无数的丝线从横梁上垂下来,若有若无地牵引着他的身体。

      直到我走近时我才发现那里早已多了一个人。

      很清秀的一张脸,樱色的刘海下一双碧绿的眼睛正不住地失神。我走上前去,她甚至没有察觉到我近在咫尺的气息。突然间有一种直觉告诉我,这就是那个叫桦叶的女子,末良口中的桦叶。

      然后桦叶转身,向我绽放出一个模糊的微笑,我还记得她当时痴痴的声音,她说你看那个男孩子,漂亮得就像个娃娃。

      末良的影子已经迷蒙了她的眼睛,我几乎可以看见她内心的那一股躁动,直想冲破这道隔离生死的木门。

      我问她,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桦叶的眼睛里依旧只有那个歪坐在椅子上的人偶,她说我知道,他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男孩子。

      那股无名的怒火很轻易地点燃了我心中的不满,我伸过手抓住了样叶的肩膀,我冲她喊里面那只是一个人偶,是一个怨灵,是一个永远不会看到你的魂!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桦叶的脑袋被我猛烈地晃动着,末良的影子却未曾消退。她看着我,目光涣散。她说我知道我在干什么,我也知道他只是一个人偶,可那又怎么样?

      我无言。

      桦叶重新将脸转向仓库中央的身影,脸上谦起的一阵阵微笑在落入山下的最后一缕夕阳中显得格外诡异。

      第二天早上我找到了桦叶的母亲,那个苍老的女人一脸的紧张,粗糙干枯的手指不安地绞在了一起。

      她经常去。无奈的母亲把初线转向窗外。自从她发现了那个后山的禁地和里面的人偶,她就不断地去那间仓库,从未间断过。

      那里是禁地。我压低了声音,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

      我劝过她。母亲悲伤地低下头,可是她没有理念过我的话,我甚至都怀疑,地爱上那个人偶了

      我的心脏在听到“爱”字的瞬间漏跳了一拍。

      之后大家都没再说话,我一直坐在低矮的窗口处,看着红色的太阳逐渐失去光泽,最后沉进那片不祥的后山。母亲开始不安起来,她惊慌地说平时她早该回来了,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于是我决定去找她。而此时我却分不清自己是去找样叶,还是去看我思念一天的末良。

      到了后山仓库的时候我听见里面传来了说话声。我的视线透过尘封的门缝,桦叶的手指颤抖着抚上末良的眼角,她说末良,我好像爱上你了。

      心就那样轻易地沉了下去。我生怕未良头顶上的丝线断开,让他做出同意的决定。

      末良说,我只是一个人偶。

      桦叶笑了,笑得那样明媚。她说我知道,可是末良,我知道你不会杀我的,

      你不会的。

      末良的眼睛游离在空旷的仓库里,他说我不会杀你,可是我好寂寞,你愿意来陪我吗?

      桦叶的身体僵硬了一下,没有说话。

      末良开始行动起来,他的眉角中渗出一道道划伤的口子,那些丝线紧紧地捆住了桦叶的手脚。末良说桦叶你爱我,我是知道的,那你就来陪我好吗,我真的好寂寞。

      桦叶沉默。我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它们已经急促得几欲炸裂而出了。

      那些飘舞着的银线在半空中停了下来,未良的语气转为哀求,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桦叶,我好寂寞,你来陪我,好吗?

      桦叶依旧没有做声,沉默的时间之长几乎要让我怀疑她将要答应。然而她说,算了。

      她说末良算了吧,算了。

      一瞬间令人颤抖的血腥味在小小的仓库中爆发出来,我听见了末良灵魂的低吼,他说桦叶你骗了我!你为什么要骗我!

      桦叶似乎争辨了些什么,模糊且毫无底气的声音在一片暴怒的血腥味中被淹没,而我就踏着漫山深灰色的恐惧落荒而逃。

      最后我还是回去了。桦叶就躺在仓库外,静静的月光照到她的脸上,唇角处留下一朵刺目的殷红。我走过去拉她细白的手臂,那种熟悉而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我知道她已经死了。

      那一串串红色的肉块从她的身体后面蔓延出来,形成一道道腥色的小沟。她全身的骨头全都碎成了粉末,软绵绵地垂着。我惊恐得发不出声音,仿佛全世界在这一刹那按下了静音按钮。那些剥落出来的内脏踩着月光的脚印指向凶手,我看见末良坐在仓库中央,那点点滴滴的血在他的脚边凝结,发出斑驳的影子。一片血泊中我突然感到一阵无奈,未良从头到尾都在自己的世界里放肆地表演着,一场名为山茶花的戏码被他演绎得惊心动魄。我明白桦叶是多么地想成为戏剧中的主角,而她却只成了一位过客。未良将大门紧闭,我站在戏外无奈地看着,却始终走不进去。

    人偶

      末良的事你必须解决!必须,马上!

      村长家的后院里栽满了竹子。卒空的竹心伴着“哗哗”的风声发出过境的呼啸,年轻的驱魔师垂着头,粟色的头发扬了起来。

      村长有些恼了。又一次的流血事件让他的村民们不可避免地躁怒起来,而这个所谓的驱魔师似乎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你到底打算沉默到什么时候?

      古瓷的茶杯被重重地摔在了矮桌上,褐色的茶渍没有丝毫的犹豫,迅速而贪婪地占据了整张桌面。驱魔师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沉寂得犹如一潭死水。

      我请你来不是混日子的!我要你的答复,你的答复,你明不明白!

      村长是真的火了。那一阵阵沉重的喘气声喷进稀薄的空气,犹如一只暴怒的狮子正伏击等待着他的猎物。而这个撞上了枪口的“猎物”,至今无动于衷。

      林子里的风停了,驱魔师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似乎有进展的样子。村长决定趁热打铁,双手撑起严肃的脑袋,盯住了驱魔师酒色的眸子。

      告诉我你为什么迟迟不肯动手,为什么。

      这句话问得平和,却给人――种无从回答的压迫咸。

      村长的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的发慌,一种与生俱来的第六感告诉他,驱魔师沉默下的隐瞒是一个不可饶恕的罪过。

      大概,是因为我爱上他了吧。

      爱上了,那个人偶末良。

      什么?你再说一遍?

      村长只觉得刚刚停下来的风又刮了过来,驱魔师的双唇似乎动了一下,但是他什么也没听见。

      没什么,明天晚上,我会把一切都结束的。

      村长久久地叹了口气,当厄运全部过去的时候,这个村子就太平了。

      驱魔师的嘴角勾起一抹惨淡的笑,风再次扬了起来,鼓动的衣衫遮住了她的脸。

      末良,你我的位置终于确定了,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暴怒的村民们高举着火把包围了后山的仓库,我听见他们器张地喊,杀了他,杀了他!

      我站在阴影里看未良颤抖的脸,他蜷缩起来的身体里满是绝望。

      珏、你快走,这里很危险!

      末良奔过来推我的肩膀,冰冷如瓷的手指在我的皮肤上留下灼伤的痕迹。

      我没有说话,浸入黑暗的半张脸上映照着火光。末良惊恐地喊,珏你快走,他们会杀了你的。

      我说,不会的。他们不会杀我的。

      然后那些火红的咒印就从未良疑惑的脸上窜了出来,我站在咒印之外,看着末良惊讶的表情转为茫然,他不可置信地摇着头,说,在你骗了我,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的心一颤。其实我更愿意看到他愤怒地指责我,而不是现在这副受伤的表情。我突然产生了一种时光倒流的错觉,在那个梦境里,未良也是这般迷惑而悲哀地问我,环,你为什么要骗我?

      末良,这个连我自己都找不到答案的问题,你要我如何回答你?

      原来你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末良低下头轻轻地说,他说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那些红色的火焰正无情地灼蚀着他苍白的脸,我无话可说。

      原来你们都一样,爸,桦叶,还有你,你们都一样,都是骗子!

      乌黑的怨气倾泻而出,流淌在未良的发侨。一瞬间喷发出来的气焰盖过了结印,末良一步步地向我逼近,一脸愤恨的悲伤。

      我低下头,说桦叶她没有骗你。她是爱你的。末良,其实最终选择留下来的那个人,才是最痛苦的。

    人偶

      是吗?末良轻轻地突出声,那么当初被迫选择留下来的我,谁又体会我的苦呢?

      我把十指捏成了拳头,惨白的嘴唇被我咬出了血腥。

      末良颤抖的手指捏住了我的下巴,我几乎可以感觉到那种来自生命最层的室息。

      为什么,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结束了我?

      我说,如果是因为,我爱你,你会相信么?

      不要骗我了,珏。末良闭上受伤的眼睛,没有人会爱我,爸不会,样叶不会,你也不会。

      我说,我没有骗你。

      就像你从一开始无条件地接受我一样,我从一开始,就爱上了这个在我,而前哭泣的少年

      仓库外的叫器声又大了些,红色的火光映照在末良深色的眸子里,统出一朵妖冶的花。

      肩膀上一阵刺痛。

      末良的手臂环过我的腰,拔出了我贴身的匕首。那把锋利的刀刃滑过我的皮肤,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

      血就这样轻易地流了出来。

      末良平静地望着那些滴落到地面上的红斑,扬起一地的灰尘。他说,我好寂寞,你来陪我,好吗?

      那双洪黑色的瞳仁里写满了无奈和期待,于是我闭上了眼睛,说,好。

      未良温柔的气息拂过我的脸,他望着那一簇簇舞怒的火把,说出你吞,山茶花开了,红色的。

      他说,我等了这么久,终于有人来陪我了。

      慢慢地,未良的声音不再清晰,我握紧了拳头,不让自己哭出来。

      他说,珏,我看见山茶花了,大片大片的红,好美。

      我伸手划出了送魂的结界,那个透明的圈子逐渐将未良围了进去,我看着他站在一片红色的光里,安静地微笑着,然后他身上的那些蓝白的色调开始变得模糊,银灰色的丝线从他的脸上剔落下来,雪一般散落在地上。

      他说,珏,原来你真的没有骗我。

      珏,谢谢你。

      我看着他在一片火光中隐去,闭上了眼睛,没有注意到自己满是冰冷的泪水。

      末良对不起,没办法陪你了。

      可是,我是真的爱你。

      突然间一股熟悉的气息爬上了我的脸,空中使来无数花朵绽放的声音,

      末良就站在我的身后,轻轻地吐响着:

     

    人偶

      呐,珏你看,山茶花开了,红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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