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你闻过了花香浓

作者: 江昭和 | 来源:发表于2017-03-02 08:42 被阅读165次

当我看见路旁那一棵花枝春满的玉兰,心里掠过刹那的欢喜。

在这样还残留着些微冬的余意的人间,它的花,开得娇艳饱满,花瓣似观音合掌,指尖聚合向上。色泽是莹润的象牙白,白里有一影轻纱般的黄。花的顶端,如被人殷勤点缀似的,勾勒一抹红,红里透着紫。阿朱,阿紫,一个温婉端庄,一个热情娇纵,两者的糅合,是一种叫人心醉神弛的魅丽。似一盏盏紫红的灯,映衬着日光。

它又不同于广玉兰。广玉兰的花瓣,是美人迟暮,红颜旧的苍黄。没有血色,没有希望,只有被岁月抽离了热情的一点寡淡。却又硕大如手掌似,男人的手掌,质地温凉,气味暧昧,而不宜人。并不愿意置于鼻端轻轻细细密密嗅。花瓣大片大片地坠落,该会有沉郁的声响。让人心里一惊。在地面,兀自遗落一地狼藉。人们经过,鞋子踩在花瓣上,会碾压出水迹,留下骇人的脚印。

年少时,喜欢拾起一枚广玉兰的花瓣,用指尖在花瓣上画月牙,饶有兴味地,不厌其烦地,结果,一点点地,一寸寸地,斑驳陆离,憔悴不堪。花,还是一朵花,只是,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如果广玉兰是人的老去,那么玉兰,就是一个人丰姿绰约,气息浓郁,正当好时光的年少。

在风中敏感纤细,在雨里丝丝颤动,而芳颜不改,云销雨霁之后,依旧散发悠悠香气。稳稳妥妥地,美得并不招摇,含蓄内敛,精致婉约,藏着深深浅浅心事似的。露出来的是三分,所以面上只有轻描淡写的一抹缥缈的娇红。更多的曲折,噤若寒蝉地埋在心底,闭口不宣。却睁着一双灵动的眼,眼观八方地瞧着,对人间,充满着无限的向往,无限的憧憬,怀疑,却又无限的柔弱。

那样渴望被人懂,被人意乱情迷地欣赏,被人妥妥地珍藏,夹在书页里,簪在鬓角,或者插在窗台旁的清水瓷瓶里,每一个疲倦的抬首,每一个若有所念的失神,目光都不偏不倚地落在它身上。

因为有人眷顾,所以分外舍得尽君今日欢地纵情美丽。

它在这一片春光烂漫里,痴痴地候着,哪一个路人不期然经过,就此驻足欣赏,抬头凝望。莫要辜负眼前这一片天赐的淡雅香,莫要错过这短暂的,却也是一朵花最夺目最销魂的花期。

如果他们在花的芬芳里,闻得见岁月深处里,自己的寂寞的美丽,那一刹灵魂的交集,是山长水远的旧知己,隔着岁月的重重雾霭,终于寻到了彼此,终于惺惺相惜。

是前尘的故事,今时今日,旧事重提,旧梦重圆。

“呀,原来你在这里。”“真巧,你也在这里。”彼此会心一笑,没有更多的表情,何须更多。是三生石上的旧精魂。是来赴上辈子的约定,是来还一生的眼泪,或者还一把遮过西湖断桥上的雨的油纸伞。

它,只有这唯独的一棵,春光稀薄里,它是一点卓尔不群的独特。仿佛不合时宜,仿佛一枝独秀,仿佛众叛亲离,但那寂寞里,有孤芳自赏的贞丽。

它只是守候在路旁的一隅,静如处子,亭亭玉立。世界喧嚣起伏,乌烟瘴气,它有它不容易被玷辱的贞洁与美丽。

没有同类,没有狂蜂浪蝶,没有莺莺燕燕,它是人间的惆怅客。这人间,它只是初来乍到。所以不敢露出倾国倾城的美,只能维持着小家碧玉的风雅。似一株半开的莲,另一半芳华,要知情识性的人来,它才肯全盘交奉。

仿佛有过一首旧上海的缠绵金曲,名字就叫《兰闺寂寂》;唱这首歌的女子,嗓音里有一阵雾,雾朦胧雨朦胧,有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有一回头已百年身的哀愁,她的名字里,就有一个“兰”,只不知是哪一朵兰。

车已经开出去老远。玉兰花树早已消失在我身后,淹没在鳞次栉比,层出不穷的街景当中。而我的心,仿佛还缠绵浮荡在那一棵花开似锦的树上。悄无声息,暗里着迷。

我的心里,平白地,氤氲着一阵一阵,曼妙如雾的香气。仿佛我也是这样一棵,会开花的树,仿佛我也在等待着知心人的靠近,来为这一片风景,沉醉入迷,流连忘返,就此沉舟侧畔,落叶归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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