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我们讨论了《红楼梦》里谋财害命的马道婆,这里再说一说她的同道中人——馒头庵的住持净虚。
如果可以,我很想模仿金庸武侠小说中江湖豪客的称呼,骂她一声“老贼尼”;说实在的,金庸小说里的“老贼尼”十有八九是冤枉的,馒头庵的净虚却是千真万确的。
其实以前我在讨论王熙凤的心路变迁时已经有过讨论,但忍不住还要再来骂上一骂。
因为她既不“净”也不“虚”,所做之事,与马道婆一样,实在是又脏又俗,太伤天害理了。
咱也不说别的,单讲她求托王熙凤“拆鸳鸯”那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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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给秦可卿办后事,停灵铁槛寺后,王熙凤行使了特权,夜宿离铁槛寺不远的馒头庵(水月庵)。住持净虚正有一事相求,本来是要到荣国府去,如今她来了,正是一个好机会。
什么事呢?
原来净虚以前在长安县内善才庵内出家时,识有一个张姓大财主(应该是经常在庵里布施的),他有个女儿,小名叫金哥。一听名字就知道那位张施主不失财主本色,把金钱看得很重,女儿就是钱。
一次,金哥在庵里进香的时候,遇见了长安府府太爷的小舅子李衙内。那李衙内对金哥可谓一见钟情,立马托媒求亲。到这里还是正常的,毕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并非坏事。
不巧的是,金哥已受了原任长安守备的公子的聘定。一女不能二嫁不是?按理张家只能跟李家说一声“哦,他比你先到”,“对你说声抱歉”了。
但是,不正常的事发生了,张财主却开始“两处为难”了:一方面考虑退亲,只是怕“守备不依”,而口风还是放出去了;另一方面又只能跟府太爷那边实话实说,女儿确实已经许了人,聘礼都已经下了,但是,那李衙内偏又非金哥不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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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当张财主在这一件无可置疑的事上“两处为难”,却恰好表明了他态度的明确,他是想退亲重定的。
为什么?这可不是因为李衙内为爱如此执着;这只是因为长安府府太爷的官比长安守备(再说是“原任”,并且肯定没提任)大。
自古以来,钱与权的结合恐怕是最令人着迷的,因为此二者结合能产生“势”。张财主应该就是这么想的。钱挣得越多越好,那么,结亲对象(包括相之相关的亲属)的官当然也就越大越好了。
所以,当张财主把这样的信息传出去,传到原守备家的时候,守备当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的,这不是简单的儿女亲事问题,还涉及家庭(家族)的尊严。于是就产生纠纷了,甚至闹到要打官司了。
有意思的是,在这事上本来有亏的张财主反而“赌上气”了,一面上京寻找门路谋求摆平,一面“偏要退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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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有意思的是,他们找到的是净虚。
可能有人想了,净虚只不过是一个庵庙的住持,有那么大的权势摆平那桩事吗?这就错了,因为净虚这样的“槛外人”,虽说本身无权无势,但是他们连通着诸多豪门大户,豪门大户里多得是善男信女不是?
君不见自古至今,各个领域有头有脸的人物,岂不是往往都喜欢访道拜佛,有几个“方外之交”?上次说到的马道婆,不是在贾府内如鱼得水?也正因此,他们深知那些豪门大户间纵横交错的关系,看上去一团乱麻的事,经他们一捋,往往就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现在,净虚一听张守备的汇报,马上就找到了解决之道,听她跟王熙凤怎么说的:
“我想如今长安节度云老爷与府上最契,可以求太太与老爷说声,打发一封书去,求云老爷和那守备说一声,不怕那守备不依。”
净虚是常年与贾府等大户打交道的人,思路开阔,并不纠缠在张家、长守府太爷与原守备三家之间,而是跳出这个已经缠死的绳圈,引入外部的力量——守备的顶头上司“长安节度云老爷”,她深谙“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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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估计跟云老爷不甚熟,但好办,找到了这个关键后,她又根据掌握的关系网,确定与那位云老爷关系最好的荣国府。
但是张家并不认识贾府啊!没关系,因了馒头庵与贾氏家族的关系,她与荣国府是交往密切的,由她出面搞定就可以了。
你看,这位每天口宣“阿弥陀佛”无数次,尤其是干坏事前必如马道婆一般先念一句“阿弥陀佛”的净虚老尼,要帮人家拆亲事了。
当然,她可不是被李衙门的真情感动,她只是看在钱的面子上。她对凤姐说:
若是肯行,张家连倾家孝顺也都情愿。
在凤姐肯行之前,净虚自己已经“肯行”了,当然少不了接受张家的“孝顺”的啦!
要提醒各位的是,上面在回顾那件事时,我是用了相对客观的方式,净虚说给王熙凤听时可是明显倾向于张财主的。
我们知道,王熙凤听到这事,起初是拒绝的,先说是“这事倒不大,只是太太再不管这样的事”,又说“我也不等银子使,也不做这样的事”。言下之意,这样的事并不是办不了,只是我们不差钱,再说这事很不地道,干了恐怕要伤阴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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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看来,凤姐还是讲底线的。
但是,她也有个很大的缺陷,就是经不起人家的“激”和“捧”。
说到底,就是对自己能力太自负,以为自己可以搞定一切(应该说这次协理宁国府的成功给她增添了更大底气)。也许这也是诸多才干出众的人物的共同特征吧。
不得不说,净虚实在是牢牢把握住了凤姐的心理,用了一声叹息就令凤姐回心转意了:
(净虚)半晌叹道:“虽如此说,张家已知我来求府里,如今不管这事,张家不知道没工夫管这事,不希罕他的谢礼,倒象府里连这点子手段也没有的一般。”
这是“激”:如果凤姐你不帮着摆平这事,就说明贾府是徒有虚名,你凤姐也没什么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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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此言,王熙凤果然按捺不住,说:
“你是素日知道我的,从来不信什么是阴司地狱报应的,凭是什么事,我说要行就行。你叫他拿三千银子来,我就替他出这口气。”
报应事小,名声事大。别的可以,能力绝对不能受到质疑。为了证明“我说要行就行”,凤姐把前面在担心的“阴司地狱报应”都丢开了,把前面说“不差钱”也丢开了。
当然,她要张家拿3000两银子的话一出口,又怕被净虚小看了,赶忙补充说自己确实不差钱,“不过是给打发说去的小厮作盘缠,使他赚几个辛苦钱”(事实上全落自己腰包)。
这里不说凤姐,只说净虚,你说这老尼贼不贼?
净虚一“激”成功后,又开始“捧”:
“这点子事,在别人的跟前就忙的不知怎么样,若是奶奶的跟前,再添上些也不够奶奶一发挥的.只是俗语说的,‘能者多劳’,太太因大小事见奶奶妥帖,越性都推给奶奶了,奶奶也要保重金体才是。”
她之所以这样“捧”,是因为她希望凤姐第二天就办,而凤姐说“你瞧瞧我忙的,哪一处少了我”,意思是放几天再说,她得赶紧促成。又是这种事“不够奶奶一发挥”,又是“能者多劳”,又是“太太放权”,“一路话奉承的凤姐越发受用,也不顾劳乏,更攀谈起来”。
凤姐心甘情愿地让她哄了。你说,这老尼贼不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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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的结果,大家也都知道的,王熙凤用贾琏的名义写信去跟那位云节度打了招呼,节度跟那位守备谈了话,于是退定了,张财主攀上了更好的亲家,凤姐得了3000两银子,净虚的好处也少不了。此事似乎就此了结了。
但事情在参与此事之人的意想不到之处发生了变化,张家那位名叫金哥的小姐自缢而死(原来“金哥”却是有情之人),守备之子也投河殉妻。
他们是此事中核心人物,但又是最没有发言权的人,他们用这种决绝的方式表明他们不愿受摆布,也表达了对那些见利忘义之人的反抗。
我觉得最不可饶恕的就是那个净虚老贼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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