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段时间,我的客户几乎全是台湾人,只有一个例外——新加坡的Fern.
由于跟Fern所在的公司业务往来不多,一直也没出过什么差错,所以一直没有和此人联系过。
Fern这个名字,中文谐音让我想到忿、愤,英文字形联想好像又跟Fire、Fierce这些不太好的词有关。总之,这名字给我的印象不大好,印象中应该是个脾气火爆的男生。
有一天,Fern发来一封英文邮件公告,大意是说其公司要调整发货地点,邮件中有些地方英文意思模棱两可,我跟师傅Chris讨论了半天没有结果,他催促我:“快给新加坡的‘凤儿’打个电话问一下。”
额?从他嘴里倒是给这个名字一个柔和的译法。我心里暗暗嘀咕着拨通了电话,打算领教一下对方的“风格”。
“喂,你好?”——惊了!话筒里居然传来一个温柔年轻的女孩子声音!我以为自己打错了,试着确认,果然是她!她听说我是Jasper也非常惊讶:在她的印象里,Jasper应该是个不太好应付的大男生。我俩对这一场误会颇觉有趣,对着电话都乐了起来。
语言的能指和所指意义差距真是大,从我们的个人经验世界出发,我们其实在无意中已经给自己所掌握的语言词汇分了类,涂上了个人经验和主观色彩。比如我对Fern这个名字能指的含义的联想,一定与她本人对这个名字能指的取义范围大有差别,而Fern的所指——她本人,其实与我和她各自对这个名字的理解都没有太大关系。
我的英文名Jasper,能指就有好几种意思:可做男孩名,也有碧玉翡翠之意。我取此名,是取“君子如玉”之意,也给这个名字涂上了自己想象中的阳光、积极、坚强等色彩,而在Fern看来,Jasper的能指按一般观念是“男孩名”,所以我们才会对彼此的形象有如此有趣的误读。
这【能指】与【所指】的偏离在生活中不为人所注意,而对于语言学习者其实很常见。告诉一个学汉语的老外:土豆不是豆,山药不是药,黄瓜不是瓜,他一定会很郁闷。
语言的能指与所指之间的距离,在人们面对新事物时表现最为明显。叫“狗蛋”和叫“逸轩”的人,大家一定会凭常识判定前者来自农村,后者出身书香门第,因此虽未谋面,但对二者的初步期待和态度一定不同。这也许是作家贾平娃改名为贾平凹的原因,一字之差,所指同一而能指变了,人们的印象态度全变了,似乎平凹会更谦和有尊严而不土气。
相应的,一些误读在日常生活中潜移默化影响着我们的世界观。
同样是音译,如果把美国翻译成“亚美利坚合众国”,那些向往“美”(美好、美丽)的联想者们也许会为“亚”(次的、副的、第二的)所打击;
如果把英国仍旧译为“大不列颠与北爱尔兰联合王国”,那“英”(英俊、英武、英勇)字的崇拜者也许会觉得抽象。
同理,古巴不古老,爱琴海未必与爱有关,韩国和朝鲜都是朝鲜族(有乌兹别克斯坦女生跟我说她的朋友是“韩国族”,仿佛觉得更时髦一些)。整个世界的形象未必如你所想象那样带着能指渲染的色彩。
如果说语言塑造了世界,那么对语言的误读塑造了许多人生中的故事,也因此很大意义上影响了人生。
“文学的生命力正在其多义性和多种可解读性”,这话换种说法也就是“文学生存在语言能指与所指的缝隙之间。”所谓明喻、暗喻、歧义、意象……不过是语言能指与所指合作的皮影戏。
而要想跳出语言的误读,了解这个世界的真相,最好的方法就是放下自己的先见和分别心,用全新平等的观念去接受每一样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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