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多年后,至水河畔竟成了我难以割舍的情怀。在上海生活了很多年后,我终于拾起还乡的念头了。
乘着飞奔的高铁,载着我的心怯,一路向西而去。当巍巍横亘的秦岭披上雪白的素装出现在窗外时,我的眼眶不觉的湿润了。这时我才觉得我是真的归来了。
第二天,在车站附近的旅馆里收拾了行囊,整理了心情后,我就正式踏上返乡的路了。当我走到至水河畔时,那迷人的风景充斥着我曾经在冬夜里无数个难眠之夜的幻想,我站在原地久久地不能平静,心里想着:啊,这是真的。我回来了。
白茫茫的至水河,冰面一望无际,笔直苍劲的至水河大桥横跨南北,街道上,雪野里,无一不透露出最纯洁的期盼。冷风吹刮着我的双眼,但却没有悲伤,没有哀怨,只是因为至水河畔这美丽的冬天。随后,我穿着那件棉厚的大衣,拿着行李,走向桥头的南岸,奔向我那很久很久不见的家去了。
村头的生活广场上,依稀有几个玩雪的小孩子,当我正准备走过去问好时,一个小女孩看到我就说:叔叔,请问你找谁呀?看着她真挚的眼神,听着她童稚般地发问,我没有说话,也不会回答。我心里也在安慰自己:也对啊,几十年不曾回来过了,也难怪不认识。
我没有打扰这些孩子们欢快的玩耍,提着行李继续往村里走去,当我看到一排排崭新的二层小楼整齐划一的坐落在巷道两侧时,我竟然傻掉了:我不认识了。这也许就是最大的悲哀吧。我拿出手机翻看着昨天大姐发给我的门牌街道的具体信息后,我就从近旁的一家门口开始寻找了,心里还在不停地念叨着:北街北排二百八十七号。我看着与大姐的聊天信息,一边走着一边寻望着北排房子的门牌号码,就像第一次拿着一张崭新的高铁票,在车厢中急忙地寻找自己的座位一般慌忙。我一想到这,心里也暗暗愧笑。我走到巷道中间的时候,才找到北街北排二百八十七号这家住户。我站在门口,一遍又一遍地核对着手机里和门口牌照上的信息,迟迟不敢推门而进,因为在此之前我已经进错了两家的门了。我默默的看着闭上的门,迟迟不敢推门而入,从门缝中我依稀看到三个孩子在院子里打闹的身影,当我听到从厨房方向传出一声熟悉的喊叫:二娟,给妈帮忙把鸡蛋打在碗里……”。这时我风干的眼睛再次湿润了,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心里确信着:这次不会再走错了,那可是我最亲爱的母亲在呼唤二姐的声音啊。
我整理了心情,鼓足勇气推开了枣红色的大门,院子里两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停驻了打闹的脚步,被我这个推门而入的陌生人吓的站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地望着我。我丢弃笨重的行李箱,不顾三个小孩的举动,连忙跨上台阶,直奔厨房而去。“妈,我回来了”一句深沉的问候,在母亲耳畔回响。母亲站在锅灶旁,迅速扭过身来,怀着那满脸喜悦之情走到我身边,赶紧踮起脚接下我那挂在肩上的背包,我看着母亲为我的归来而高兴的样子,我却强忍着泪水不让它流出。这时二姐也停住了手中的活,还没来得及擦那沾满温水的手,就向我拥抱而来。随后二姐叫过来院子里的三个小孩:快过来,叫舅舅好。他们站在我跟前,仰着那圆圆的头,眼睛水汪汪的一动不动的注视着我,就是没有开口喊叫我,我看着这情形,笑着对二姐说:行了,不要为难他们了,孩子还小,怕生。随后二姐去院子里拉着我的行李箱往客厅里面走去了,母亲又戴上了围裙站在厨房里忙碌着了。我整理了一下东西,脱掉了大衣,就随后和二姐一起去厨房帮母亲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母亲那神韵一点都不曾改变。在厨房里边忙活着,边给我聊着最村里近几年的大变化:原先村里德高望重的老刘头去年深秋死了,邻里孙老四家的孩子结婚了,谁谁家又添新人了……。在我看来依旧是如烟般的往事,但母亲却像是读到大新闻似的给我讲个不停。当一声长鸣的汽笛声传到母亲耳朵时,才打断了她那原本滔滔不绝的话语,这时才给我换了一种语气,似乎在催促我:张垚,快去开大门,你爸他们回来了。我听到母亲的话后,就撂下手中的芹菜,下了厨房门口的台阶,朝院子门口走去,当我打开两扇大铁门时,大姐已经下了车,大包小包的拎在手中了,我赶紧接住大姐手中的果、肉、蔬菜……。然后避开身子,让姐夫把车开进了庭院里,这时父亲才从后排的座位上缓缓而下,当他看到我后,我也热情的迎了上去,
“爸,我回来了”。
你几点回来的?
“我昨天夜里坐最后一趟高铁,今天凌晨到的,……”。
随后,父亲就拿着母亲嘱咐让他买的东西去厨房“回复”时,大姐夫和二姐夫也从车里下来了。他们都为我的归来而感到高兴,三个孩子也在这时跑到了姐夫们的身边,这时我心里就知道了:那个稍微大一点的男孩子和小女孩是大姐家的,剩下那个小男孩是二姐家的。不过确实长的都不像我那漂亮的两位姐姐。
中午时分,客厅的餐桌上真的称得上是美味佳肴。母亲似乎把积攒了这些年的功夫都给释放出了。当我们一大家子准备开饭时,一个和母亲年纪相仿的中老年妇女走来了,还叫着我母亲的小名:佩瑜,知道你家今天最好吃的,还有剩的生姜没? 我今天忘了买了?母亲赶紧从棉椅上起身,朝院子里走去,迎上去就礼貌性的说道:嫂子,有,我到厨房里给你去拿。我也是惊奇,大中午了谁来了,于是也就起身朝厨房门口走去,当我看到我妈已经把一大块生姜递给了那个妇人时,我才叫了一声:妈,开饭了。那妇人听到有人叫我妈吃饭,就转过身子,当他看到我时,惊讶的喊到:呀,这不是垚娃吗,我妈赶紧又补充了一句:娃今天才回来的。我看着她那惊讶表情,我却站在原地,似乎没有任何动作或神情上的变化,我妈看我没反应,就训斥般的说到:怎么越大越傻了,都不问候你婶婶,这就是斜对门南排的,你小学同学肖江垣他妈呀。我这才反应过来,然后连忙补叫道:婶子好,……都晌午了,进去一起吃吧。我妈看到我这样说后也热情的挽留她,但还是没有留住,临走还说:江垣和媳妇还在屋里,我得做饭,……张垚,没事儿就来耍。
我大声的回答了她:过两天就来了。
当她走后,我心里无数次感慨:岁月不待人啊,当年去耳官村小学给江垣开家长会的“颜婶”,如今早已是个臃肿的妇人了……。
当夜晚的降临时,寂静的窗外就显得明明晃晃,月光映照着积雪,柿子树的倒影反衬在窗前,悄然无声地勾画出自由的身姿,我注视着,回想着,直到入眠。
第二章
入冬以后,很久没见的太阳出来了。泛白的光芒少了许多刺眼,我出了门口,站在巷道里看着积雪一点点的消逝,我这像初冬时暮霭沉沉般的心情也有了好转,几天没出门的我,怀着新意就向村头的生活广场散步而去了。
到了广场上,村里的人们都已经为这难得的晴天而开始活动着筋骨了,我就上前一步,坐在阳光下的一个长椅上,看着依稀几个孩童在干净的地面上打闹嬉戏,老人们坐在圆桌上打起了扑克,玩起了象棋。在我的印象里这些活动对于耳官村的人们来说是最为常见的,只是那时的村头不是现在的广场与超市,而是土胚房的大队部,路边几颗苍老的杨树和树荫下一块两米多高的大石头所组成的天然娱乐中心。当我还在沉思时,被一句问话惊醒了,“是张垚吗”?当两个和我年纪相仿的男子牵着自己的孩子走过来时,我才认出来了,我急忙站立起来,
大声回到:江垣、正中,是我,我回来了。
“我听我妈说那天在你家看到过你,我原本还不信,没想到天涯浪子,归来了”肖江垣看到我伸出拥抱的手,就开玩笑的哈哈大笑道。一旁也被惹笑的孙正中,引导着他的女儿,指着我说:还不快跟张叔叔问好。小女孩仰着头,脸角露出纯真的笑容叫了声:张叔叔,你好呀。恬静的细声触动了我的心弦,我低下了身子对她说:丫头,你好,咱们认识,那天我还看见你在村头玩雪呢。孙正中听到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就满脸疑问的问我:你俩还见过?我笑了笑,接着说:那天我刚回来,走到村头看见了她和几个孩子在广场上玩雪,不过当时她确实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她。
说着说着我们三个就坐在了长椅上。他们的孩子也加入了原先在广场上嬉戏的几个小孩中了。我看着他们在观看孩子们戏耍的表情,就首先开口聊了起来:说起来,距上一次也十几年没回村了,一切都变了,变得越来越整洁了,漂亮了”。苍白的太阳光照在孙正中的脸上,像极了一幅哭诉的表情。听完我说,他就接过我的话题:真羡慕你,到外面闯荡,无拘无束的,不用整天操心媳妇孩子……。从他的抱怨中我似乎看到了他的为难。我就热心安慰般的说道:你现在生活多好呀,小洋楼住上,小汽车开上,还有个漂亮的女儿。他有一些无奈的表情看着肖江垣,对我用眼神撩了撩他,示意着我:我这哪叫生活呀,媳妇整天和我妈吵架,江垣是真的辛福,媳妇儿又懂事儿,第一胎就生了个聪明伶俐的儿子……。从他的讲述中,我似乎知道了他家婆媳关系的矛盾。我就试探性的问了句:现在生活也好了呀,国家二胎政策也放开了,何不打算再生个儿子?孙正中似乎听我说到了他的痛处,就有些激动的说:你又没结婚,你当然可以说风凉话。你问肖江垣,你让他再生一个,他敢吗?
坐在一旁一直听着我们讲话的江垣这时得意的彰显着:我都有儿子了,还要什么。从他玩笑般的回答中,我似乎也知道了真正的压力。我就叹息般的安慰道:是啊,现在压力多大呀,每个人都匆忙的赶着自己的脚步,哪像我们原先小时候,“散养”一点经济压力都没有。听我说了这句话,他们俩都哈哈大笑,江垣紧接着就补了一句: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幽默。
我们一直聊到了中午,从现在一直聊到过去,从理想一直聊到了现实。当苍白无力的太阳高挂头顶时,孙正中往广场中央孩童的玩耍中唤道:小丫,别玩儿了,咱们回去吃饭了。小丫头依依不舍的挪着脚步过来,走到他父亲面前,孙正中牵着她的小手对我和江垣说:晌午了,那我先回去了。我看着他们一大一小走出了广场,往巷道里面走去了。那和谐与温馨的背影,大手牵着小手的温暖,我从内心里是真的羡慕,只是没显露出来罢了。看着他们走后,肖江垣也叫了他儿子,和我一起往家的方向走去了。
嘈杂热闹的广场,这时也恢复了整洁与宁静,秋千的坐板在微风中摇曳着,似乎没有任何烦恼与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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