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剪三年

作者: 周大空 | 来源:发表于2017-06-28 11:17 被阅读0次

    项青从母亲的手里接过温热的牛奶,飞也似地冲出巷子,扑向前方那稍稍停顿的乳白色校车。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校车缓缓前进,穿过缓缓流淌渐渐密集的人群,穿过微醺的阳光。耳机里循环播放的仍然是作业奋笔疾书时用来提神的《我相信》,项青赶忙调到下一曲,接着将目光抛至远处,等候车子的停靠。

    早读时间大家按部就班的处理着布置的任务。《离骚》背诵前三段,《陈情表》全文背诵,另有古诗三篇,上午第三节语文课有课前听写。项青抬抬头,看见前方的赵雅言和刘进已提前进入下一个板块的背诵任务,不禁默默的叹了声“呃,天,真是学霸”。接着猛地吸入一口尚有余温的牛奶,开始了一天的复习。

    已是高三,自己已非当年那个呼啸来去,张扬好玩的高一孩童。此刻的黑板上已挂有抢眼的名牌“高考倒计时100天”。每晚的自习课前,总有一张张白花花的散着油墨气息的试卷从前至后悠悠传来,等待着被学子们填满,用汗水与笔水。接着是迅速的批改或者对答案,纠错。每天都是如此进行,倒也早就习惯开来。


    头顶后方的日光灯坏掉了,一闪一闪,忽明忽灭。

    正在做题的项青突然停下手臂,抵着笔头,凝视上方的电扇愣着不动,良久,她戳戳同桌贾小乐的胳膊,“哎,你看那灯”,贾小乐正在凝眉思索,撂下笔,顺着项青的指尖看去,眨巴了几下大眼睛,“怎么了?”

    “你看那灯,一闪一闪的”,项青继续说道,笔头在下巴上戳来戳去,“不觉得像我们的未来,忽明忽暗,不可捉摸?”

    “!!!”贾小乐仿佛刚刚从那道数学谜题中挣扎着逃离,双眼盯住灯光,忽然变得有神许多。“怎么会,不觉得啊。”小乐又盯住项青的双眼,叹了口气,“项青小乖乖,你不会是做政治做傻了吧,不要在这个时间纠结这种问题了。快快做题去。”

    小乐双手搭上项青的脖子,终于让她的视线回到了作业上。

    晚上回家后仍旧是做数学习题。遇到卡壳处,铅笔在演草本上画来画去,最终只化成了一个粗重的大圈。项青不耐烦的哼了几声,只得无力的匐在了桌面。

    意识渐渐变得模糊,就这样来到了两年前。

    项青背着书包被妈妈送进教室,同其他前来报道的同学一样,项青安坐在可见的空位上和新同学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而妈妈则如同大部分家长,流连于窗外,迟迟不肯离去。班主任还没有来,班里的同学由羞涩变为略为活泼,开始有一些小声的谈话和对白。项青跑出去和妈妈道别,毕竟这是中国南部的夏天,闷而燥热。

    母亲在劝说下离开学校,临走前不断嘱咐项青如果有什么事就打电话,吃的不舒服也要打电话回家云云。

    项青讪讪的回到座位上,继续熟悉这四周的一切,墙面的几根顶梁柱上仍旧是贴了标语的,什么“成功总是降临于那些有准备的人”之类。

    附近的同学已经由中考场景回顾谈到人生兴趣理想了。

    “哎,项青,你的理想是什么呀?”前位李华探过头来说到,

    项青想了想,慢吞吞的答道,

    “我的理想啊,首先是好好学习,考上一个不错的大学,然后呢......”

    “天呐!!”项青猛的抬起脑袋。

    “刚刚我已经睡了四十分钟了?!”项青撸开袖管,看着手表,觉得不可思议。连忙小心的扭动着脖子,好像生怕自己已经僵硬的脖子在某次大扭动中断似的。

    艰难的苏醒后,项青又用半个小时艰难的攻克了这道数学压轴题的前两问,然后,上床,熄灯。

    “果然数学是硬伤。”项青在浓浓的夜色中喃喃道,又翻了个身,让自己的身体朝向窗口那端,让自己看得到窗口透过窗纱照进的隐隐的月光。

    “不过,为了理想嘛,嘿嘿......”

    睡意渐渐袭来。

    夜色更浓了。


    “距高考还有60天”

    班长更改了黑板上的倒计时数字,立马引起了一片嘘声。

    “纳尼还有六十天就解放了?!”坐在后面的陈诚停止了聊天,爆发出一声怒喝。

    “天呢,还剩六十天了!!!”

    “对啊,还有六十天了,时间怎么过的这么快!!!”

    ......

    “与其乱哄哄的叫喊,不如静下心来多做几道题咯。”学霸男刘进缓缓的啜了一口杯中的茶,翻阅着手中的错题集,气定神闲,像个已知未来的老者。项青和贾小乐不约而同的朝刘进的方向看去,砸吧砸吧嘴,又看向黑板上白花花的数字,相视一笑。

    “还有六十天,贾小乐和项青一定能做得很好。”贾小乐捣了捣项青的胳膊,传来一张浅绿色的便利贴。

    项青笑的合不拢嘴,在下面回复了一句“那是当然的咯。”附加一对笑脸在句尾,传给了贾小乐。贾小乐在便利贴背面用双面胶加固,将这张浅绿色小纸紧紧的粘贴在书桌的右上角——即项青的左手边。

    绿色代表希望,项青思忖着。

    中午午休时间。快要步入夏季,项青趴在自己的手臂上,试图进行一次简短的小憩,可无论如何调整姿势,都无法入睡。前方刘进已经在家里午休过来了。端坐在座位上,盯着眼前的课本,喃喃低语着什么。

    “那个,刘进呐。”项青抬起头对着前方说道。

    “啊?”刘进回过头,一脸迷茫的看着脸上印满凹凸印记的项青。“你的脸......”

    项青胡乱把手往脸上揉了揉,无非是又瘫倒在袖口的褶皱处了,不过这不是重点。

    “话说,能不能不要背书?我睡不着。”项青慢慢的瞪大了双眼,一脸假装的怒气。

    刘进却是哧的笑了一声。“睡不着怨我?我来的时候也看你在四处蠕动着没有睡着啊?”

    “蠕动?!”项青脑袋一转似乎想起了某种生物。

    “嘘,”刘进看了看旁边在做习题的赵雅言,做了一个息声的动作,“你跟我来”,刘进放下书,摆了摆手,示意项青出教室。

    窗外阳光和煦,清风徐徐。

    “是因为焦虑才睡不着吧?”刘进扶了扶眼镜,一脸洞悉世事的学者样。

    “切...”项青长叹一声,又不得不承认这个尴尬的事实“差不多吧”。

    “为什么焦虑呢?不妨让我这个学习我委员来开导开导你喽。”刘进正襟道。

    “喏”项青抬手指了指黑板上的倒计时标牌。

    “果然是这个原因啊,”刘进又低低的笑了,“其实吧......”

    “其实什么?”项青一脸急切,

    “学习这种事情,把过程留给自己,把结果交给命运,努力就好。”刘进缓缓的说道。

    项青在心中默念着,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阳光和煦,清风徐徐,正是人间四月天。


    距高考还有十天。

    这是项青早上走进教室时黑板上所呈现的状态。

    照例噙着牛奶吸管猛吸一口,翻开地理课本,现在的早读已经变为自由早读模式了,所有的任务都是要自己去布置自己去完成的。

    项青拿出自己记录每天任务的小本子按照顺序去背诵记忆,每完成一项,就在那个任务上用铅笔浅浅的划去。

    “喏,我的留言本,要写么?”贾小乐递过一本崭新的笔记本,投来询问的眼光。毕竟快要高考了,时间所剩无几,填写这个,也要耗费些时候吧。

    “要写啊!”项青明朗的接过笔记本,小心翼翼的叠放在抽屉里一大堆试卷的上面,“中午再写哦,现在先背书啦”

    “嗯。”小乐会意的笑了。

    吃过午饭,项青整理的一下今天上午收到的留言本和留言册卡片,共五份,没写的放在左手边,写完的放在右手边。第五份是贾小乐的,写到最末后合上本子,将五份一起放入抽屉,趴在桌子上准备小休。

    半晌,突然又从抽屉内摸出那最后一本笔记本,翻到自己刚刚留言的那一页。

    时光沙沙的响,项青在页末继续留言。

    “要有最朴素的生活和最遥远的梦想,即使明日天寒地冻,路远马亡。”


    已是最后一节数学晚自习。

    数学老师还在黑板上演示着一些经典题型,白色的粉笔在黑板上“擦擦”的响着,生出一片片隽秀的数字,项青的思绪也被带的飞扬了起来。

    夏季的闷热化作了额头那点点肥厚的汗珠,项青拿纸巾悄悄的擦了去。

    届时,数学老师也停下了舞动的手臂。

    老师开始讲述自己高三到大学甚至到考研时的故事,他是如何过五关斩六将地一路冲刺靠考进H大,如何在一次功利心的催促下草率的准备考研,如何在冰雪天气下的温暖房间里失神睡到考试结束云云。

    这一系列的故事若再次重演,只怕也是可以用惊心动魄来形容,然而多年后当所有的过往岁月都变作往事种种,这一切的奋斗辛苦惊惶可惜便也都可以和颜悦色的全盘托出了。时光真是一剂良药呢。

    项青感到之前的种种焦虑似乎已被清理许多,心里一片清朗。

    第二天上午,项青不再是像往常一样啜着牛奶默默背书,而是挂着惊异的笑颜盯住窗外。

    窗外如雪花般漫天飞舞的,是我们日夜与之为伍又与之为敌的教科书资料书习题册以及种种。是种种过去,种种汗水,也是新的明天。


    高考结束后是如约的狂欢。

    项青和贾小乐以及赵雅言刘进等人坐在广场忽闪的灯光下,坐在一家烧烤排档前大快朵颐。

    “终于结束了!“贾小乐乐滋滋的说道,

    “应该是新生才对!”项青举起手里的玻璃杯,咕噜咕噜的喝着啤酒,又被呛得不行,连忙别过脸调整着。

    “行不行呀,一下子喝那么多,现在考完试了不焦虑了吧?”刘进哈哈的笑着,打趣道。

    “焦虑毛线,你看我什么时候焦虑过?”刚刚恢复的项青朝着刘进挤眉弄眼的说道,激起一片哄哄的笑声。

    哗!哗!哗!

    远方夜空突然像惊起春雷般绽开朵朵烟花,整个深邃的夜空顿时亮如白昼。

    广场上以学生居多的人群突然热闹了起来,大家拍打笑闹,到处都是明媚的笑颜。

    “那些烟花,可能都是毕业生们放的吧?”贾小乐吞下一小块烤肉,对着大伙儿说道。

    “没错,是在向我们道喜呢!”项青目不斜视的答道。

    “道喜,为什么而道喜啊?”不善言辞的赵雅言也盯着烟花发问。

    “为青春呀!”项青大声的喊道,仿佛是在像所有人宣告,回头看向与自己相伴三年的伙伴们,那升腾绽开的烟火就在大家亮晶晶的眼睛中闪烁闪烁,继而凝成小小的光束。

    烟火之绚烂,只表现在人生一刻,而我们,正刚刚从三年的时光之蛹中轻剪而出。

    青春正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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