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年少

前些日子多年的好友大学毕业嚷着要去西藏，他说，你还记得年少的梦想吗。

我心间一颤，如轻蝶破残茧，时光在脑海滔滔流过。是啊，那时下课谈天说地不休，爱漂亮姑娘，读百年孤独这种深涩难懂的书，逃课去看刚上映的电影，文艺的烟火十足。也一次次幻想，趁着春风十里八里启程，衣袖带花，沐浴在布达拉宫的圣洁的佛光下，期许盛世慈悲。

而现在，为学业工作忙碌，匆忙不已，如苍茫蝼蚁，各安天涯。不久前听民谣歌手赵雷唱的成都，嗓音湿润清新。少年时深欢喜的人，沉溺在星光的夜里，忽然就泛了出来。似点在眉间的朱砂，摸上去心间微微温凉。她坐在我的前面，如水中青莲，摇曳了我整个年少秋波。说到底还是有遗憾，陪她走过一城岁月，却挽不到她的长发。一次毕业便是天南地北，难以相见。不知如今谁在她旁，看她低头时温柔似水。很想和她沿着青春这条四下无人的街到处走走，让她看看我见过的江南的雪，塞北的花，以及满月当空的夜，把所有她未能参与的人生通通补齐。

因为繁事缠身的缘故，我终究无法陪他纵马天涯。最后他还是将买好的车票退了，孤身去西藏太过危险，家里人放心不下。我们毕竟不是当年那个凭借一腔热血，就可以什么都不顾说走就走的莽撞少年。其实回过头去看，这些年未曾鲜衣怒马，意气风发成为不舍当下的多情客。亦没有静水流深，心无旁骛做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绿芭蕉，红樱桃，当流年抛起，少年还是会蘸着回忆里低吟浅唱，任星辰大海从指尖流去。

身边认识了很久的友人，年少时偏爱吉他，经常练琴练的天翻地覆，一心想做音乐世界里的流浪客。但奈何当时条件不允许，投师无门，成效寥寥。那日见他，西装革履，俨然一副精英模样。我好奇问他可还练琴，他笑着摇摇头，说，早都不练了，工作忙没时间也太费钱，你知道一把好的吉他多贵吗。

我茫然失措，何时他开始在意这些，当年借别人一把破吉他，不顾身边人的斥责，深夜仍弹的如痴如醉。而现在条件好了，他却没了时间，在乎吉他的价格。我不知从何说起，却有一种淡淡的悲伤弥漫，像是丢了什么而且再也找不回。

此间年少，我们都曾以梦为马，韶华倾负，直到某一天恍然醒来，地上的白月光，墙上的蚊子血都已消散成烟。柴米油盐一一入了法眼，才意识到这场少年游一夕之间走到了尽头。少年的衣不再素白飘逸，少年的马早已疲惫不堪，少年的剑折戟沉沙，还未见过最爱的人，还未尝过最烈的酒，却已经开始在江湖的一隅等待日暮迟迟。风行几千里，不曾问归期，而你出走半生，回来可仍是少年。

有人说当你开始怀念了，那便真的回不去了。过年时在生我养我的小城，顺着老巷盲无目的闲逛。斑驳的城墙透着沧桑，温暖的日光静好如故，还是陪着母亲坐在小院里晒太阳的旧时模样，一切都没有发生改变。这样波澜不惊的年月，我曾经很想逃离，而现在又无比眷恋。就好像那年夏天的风，你站在花树下落英缤纷，刚好看到天上漂浮的云，再回首，有些人已踪影难寻。

人生如荒野徒行，途径你世界的人便是回眸处清喜的水泽，初次遇见，就已清楚的得知你们之间会不会发生故事。此后无论日久年深，世事更迭，你都是不属于他的风景。你只能目送他起身上马，迎着漫山遍野苍苍卷耳，留下满心的感激。告诉你不要追，聚散离合自会如期而至。

很久以后我想，回忆若是有颜色，定然可以研磨成墨，在我们蔚然成风的少年锦绣上写意春秋。我与诸君自此一别，四海潮生，但愿你我不老，年少不休。这瘦世清风，这盛夏流光皆欢喜收起，若一日有人问来，只待他年锦里经故地，白衣对坐饮香茶，再与你娓娓道来。

这陌生的世界，我们仍需珍重前行，期待着有一日彼此重逢。那时年纪小，执手相别出了一趟远门，你温好的酒，煮下的茶，守着窗前的桂香候了一茬又一茬。不去管以后多少年，也不需问途经多远的路。我依然希望推开门，用新打的井水洗去满心风尘，迎面走来的还是那个眉目清澈，嘴角微微上扬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