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事】
陈奎中邪了。
冬至节过罢,陈家大儿子中邪之事便传遍大街小巷。有说是自青滇山回时便不对了的,也有说是下山后过了几日又受了惊吓才不对的,还有说是在山上就不对的......众说纷纭,总之离不了青滇山,以及青滇山上的寺庙。
这事说来确是蹊跷,冬至前几日,各家各户俱遣人去青滇寺请香,就是为冬至祭祖备着。年年如此,也不是大事。只是往年冬至前干冷不下雨,今年淅淅沥沥下了几日。
别家都记得赶早,免得山路难走。陈奎仗着年青也没那计较,午间吃过饭才晃晃悠悠上山,到请过香已是酉时过半、天色昏黑,陈奎想着山间林密雨露湿滑,便与方丈商议留宿一晚,方丈自然应允。只是陈奎晚间不得好睡,第二日早起陈奎便鼻塞头痛,便又滞留半日,过了午才下山。
陈奎跌跌撞撞到家后便一病不起,日间只是昏睡,夜间便口齿不清念叨些白猫、妖怪、老翁之话,也无人解其意。家中起先以为是普通伤风着凉,喝了姜汤不见好转,又找郎中吃了几副丸药也不见好,眼看冬至节将至,长子的病却一日重过一日,陈家才着了急。也是病急乱投医,陈家老幺每日就好拣些奇闻怪志瞧,见兄长这样,便断言是中了邪,陈家人一听竟信了泰半。
山下都是小门小户,一听这话又是惊奇又是恐惧,胆大些的便借着探望之名,趁机窥视陈奎是个什么样子,再回来添油加醋向胆小的一叙,一时满城风雨。
传言多了便没边儿了,有说陈家这是祖上做亏心事,这年冬至得了报应;也有说这山上是有妖怪,见过的人不止一个;还有说了这山上的寺庙本就邪性,多年未修葺却一直如新。
陈家听见这许多谣言,到底不会承认自家祖上德行有亏,冬至一过,便放话说是青滇寺里有妖怪,陈奎是见了妖怪、为妖气所惑才如此。
这话一出,镇上人也不管真假,人前人后都装出个笃信的样子——比起朝夕相处之邻,到底是山间庙宇更远更疏,再如何编排也无大碍。
只是编排的多了,流言多了,真假却无人知晓了。传到最后,有说法是青滇山就是座妖山、青滇寺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妖寺。隆冬农闲连日雨雪,便是有事儿也是要推到这个冬日过了,百无聊赖也就剩嚼舌根一项乐趣,毕竟动动嘴皮便能博得众人惊叹之事实在少之又少。
无相一脸为难:方丈,那女施主又放了一篮子药材了,前些日子的都还未用完,这......
方丈也是无奈:且放着,去给你师兄煎盐汤吧。
无相点点头,边往后头走边嘀咕:这山竟要被挖空了。
方丈几不可闻叹了口气。
自立冬到如今,每日清晨寺门便有一篮子药材,无相某日夜间躲在门后,见是一个灵秀姑娘前来送药,把篮子放下便离去。送的不是什么珍稀物件,就是固元丹所需药材,寒冬腊月也不知这姑娘何处寻到菟丝子之类,到底是费了心思。便找了两个略通药理的和尚,研磨调和并丸成梧桐子大小的固元丹,每早让慧明以盐汤送服。
可固元丹到底只可救治五劳七伤、元气亏弱,于慧明而言不过鸡肋,一日日仿若灯尽油枯的衰老下去,便是仙丹也回天乏术。
无相缓缓坐在慧明床前,低低唤道:师兄,起来吃药罢。
慧明挣扎起身,面上隐约有了老年斑驳,下颌也坠着银须,勉强一笑却有些皱纹:有劳师弟。
无相递上茶碗,望着仿若风烛残年的师兄,心下一阵悲凉。眼见慧明艰难吞咽了一把固元丹,无相摇摇头,收拾妥当便离开。
慧明躺在榻上,心道自己真是个拖累,似这般活着也无趣味反讨人嫌恶,却又不舍就如此死去,一日老似一日的,执念倒不像身子一日日弱化。
静谧室内突然响起一细弱声音:老和尚你晨间药可曾服下?
慧明笑笑欲起身:有劳挂念,已然服下。
白猫一脸嫌弃:且歇着罢,我去了。
片刻晨钟一声声响起,山间一片寂寥冷清。
往来日渐少,蹉跎人懒归。心折恐独老,年岁更相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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