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癌症与你。

         

回忆，癌症与你。

                                  1

真可笑！我居然亲手把你“杀了”，只因姐夫说，别喂他参汤了，让他安心的走吧，别再让他遭罪了。

我想，这是你亲手种的人参，得让你吃了再走啊！你不能总是这样付出却一直没有回报啊！

可当我看到你喘气困难又断不了气的时候，我后悔了，我哭着对你说：“大舅，我们不喝参汤了，好吗？”。你眨了眨眼睛表示同意了我的话，就这样，我就把你“杀了”！

在以前，过春节的时候我总是在抱怨，为什么每次春节我们家都这么冷清？为什么都是猪肉和鸡肉，没有鱼肉？为什么别人家里都买那么多年货，而我家除了糖就是饼干？为什么他们总有新衣服穿，我却没有？

然而，最烂的春节不是从前，而是我读大学时的2014年。

那年的春节让我一下明白，活着比什么都好，因为我善良的养父大舅得了癌症，晚期。

从你帮哥哥修建房子不小心摔下来后，我的养母说你总是捂着胸口喊疼，腰伸不直，饭量在逐渐减少。

后来，每次我打电话给你叫你去医院看一下，你都只会说：“看什么，喝点家里的药酒就好了！”

其实我知道，你是害怕用钱，害怕我没生活费，但那时的你已经67岁了！

后来，你还是从8月份熬到了过年，因为哥哥房子终于勉强成形，可是你却熬不住了，饭量少得几乎可以数得清碗里的米粒；身体消瘦得微风都可以把你吹倒；背驼得从一米七的个子变成了一米五。

我恨，不能为你减轻负担；我恨，自己却为你带来负担。当初你为何要救下我？

                                    2

今年，哥哥们终于回来过年了，我觉得好高兴，因为你终于可以放松些了，可大年三十的饭你怎么可以只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呢？

曾经每年的大年初一，虽然没钱，但你都会与邻居老人玩玩金牌啊，替他们烧水沏茶啊，可今年你怎么只想着睡觉？

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催着哥哥带你上医院。可大年初一的上哪儿医院？好吧，先去镇上的吧！

“大爷，查个血看看吧！”。

“大爷，你的血有项指标特别高，建议你去大医院查一下！”

来到县上，“大爷，你有项指标特别高，建议你去大一点的医院！”

到市里，拍胸片，查血…

“你是××的什么？”

“儿子”

“我们怀疑你父亲是癌症，肺癌，建议住住院。”

……

“医生怎么说？”

“没事儿，就说你摔了一跤之后胸口有淤血，但要好好治！没过多久就好了！”

就这样，你们回来了，并且也带回了你患了肺癌的结果。

那晚，我哭了半夜，后半夜一直在梦里使劲儿的抓住你的手。

第二天早上，哥哥们就把你送进了市里的医院，进行住院治疗。

虽然你离开只有三天的时间，但你离开的每一天都过得好漫长，邻居都问你去哪儿了，我妈放心的说去医院看病去了，因为她不知道你是肺癌。

一周过去了，我实在没忍住，主动要求跟着哥哥去看你，我说：“我不用住旅馆的，我住病房就可以了！”

后来，终于见到了你，一星期不见，你好白，好瘦，好憔悴！你知道吗？当时你的笑容让我好想哭，我受不了你总是那么爱笑！

在我的极力要求下，三哥终于同意我和四哥留下来陪你。

陪伴你的日子感觉好安心，因为我好害怕一不留神就把你丢了。

晚上的时候，四哥和你睡，我睡在折叠小床上；白天的时候我有时会拿着手机给你讲笑话；有时会蹭网放你爱的《天仙配》给你看，你还是像在家里一样一边看一边教育着我做人要怎样怎样，不能像里面的谁谁谁。那时的我觉得好幸福，也是我在你能正常说话时陪你最久的一次了。

两天后，你的检查报告出来了，虽然我的医学知识才学了一年多，但我看到结果单上的“Ca”时，我湿着眼睛走出了病房。

第二天早上，你的主治医生大着肚子来查房，当她给你讲注意事项时，声音很温柔，你也很听话，因为你一直都相信科学，所以微笑着接连说“好好好…”

那个医生看了看你，莫名的又看看我和我哥哥，眼里充满了同情，但我不喜欢她的眼神！

你还记得吗？当时在你隔壁床的那个大爷是喉癌晚期，他那时说话已经声音嘶哑，却还总是对着他的老伴发脾气！你总是笑着对我说，“呵呵，这个大爷脾气有点大”。她的女儿们没告诉他真实结果，而你…我们也没告诉！

“医生医生…49床的病人胸口很痛，疼得他睡不了觉，能不能打一针吗啡？”

值班医生是个男医生，好像很忙。“等我看看是啥病…你这个打吗啡也没多大作用啊，肺癌晚期啦！”

“可疼得他睡不了觉啊，给他打一针吧！”，我使劲儿的祈求着。

“好好好…你们先回去，护士等会儿就来打。”

就这样，每天我们都会重复好几次的去叫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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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去上学了，几天以后，你也被送回了家里。

从那时起，我就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天都会给你打电话，哪怕打电话的内容只是：

“喂，大舅，吃饭了吗？” 

“吃咯” 

我也很愿意。

回到学校后，我发誓除了学好专业课以外，要找到一个能让你减轻痛苦的方法。

可半个月过去了，每天除了打电话问你，撒谎骗你，我一无所获。时间在一天天的过去，我的心在一天天的纠结着，因为害怕没准备好失去你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你就一下子离开了我。

无奈之下，我把你的病情告诉了班主任，也把你拍的片子给他看了，我充满希望的看着他，希望他能给我一些好的建议，可他看了之后一直沉默不语，直摇头，许久了才说出一句话，“已经晚了”！

虽然在我心里可能早已意识到是这样的结果，但是当他无情的说出这句话时，我的脑袋还是被重重敲碎了，脑浆从眼里冒出来，摇晃着回到了座位上，趴着就开始哭了起来。

可，生活还得继续！

“喂，在干嘛？” 

“在耍啊”

“你不要在去干活了，听到没有，你这个病一定要注意休息才恢复得快！”   

“嗯嗯，要的！”

……

谎言就这样继续着！一晃半个月又过去了，我还是一无所获。

“哎，外科老师不是说他在医院待过20多年吗？你可以问问他，而且他比老班好！”，我的同桌说道。

同桌的话让我又燃起了新的希望，我又像打了鸡血似的拿着你的片子走上了讲台。外科老师一边看着一边给我说你的病情，

“这个病有一段时间了！抽烟吗？” 

“……抽，他是摔了一跤去检查才发现的。”

“叫他把烟戒了吧，或许还能多活几天！”

“那么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他胸口疼减轻一点？”

“按医学上的方法基本没有，而且吗啡也会让渐渐效果，但你可以试着用意志来鼓励他，你要知道人的意志是很难说的。”

虽然短暂的几句话看似没用，但我还是要去试一试。于是我疯狂的去百度贴吧里找心理师，各种咨询，而他们的建议让我明白了该去怎样做。

“喂，大舅，在干嘛？胸口还疼不？”

“就是疼得我晚上睡不戳。”

“我在网上看到过一种方法，用意念来缓解疼痛。就是疼的时候，你就把眼睛闭上，深呼吸，心里静静的默念着不疼不疼，会好的，会好的…，重复这样念，你觉得呢？”

“嗯，哈哈…”

“你别笑好吗？我们的老师都说现在的病人难治的不是病，而是心理障碍。我给你举个例子，在某个地方，医院来了两个发音相同但字不同的两个病人，一个是癌症，一个很健康，但后来两个人的结果单拿错了，导致他们的心态发生了变化。后来健康的那个人抑郁死掉了，癌症的那个人反而好了起来。所以你一定要相信我，去试试好吗？不要总想着吃止疼药。”

“嗯…好，我听你嘞”

挂了电话之后，我忽然觉得自己像傻子，怎么会不疼，狠狠的骂自己，怎么用这种幼稚的方法去骗他！

第二天，内心依然纠结着，虽然知道可能没用，但我还是依然每天提醒你，安慰你，鼓励你，说笑话给你听，给你讲我班里的事，给你讲未来，祈祷着奇迹能出现，能真的减轻你的注意力，减轻痛，然后让癌细胞慢慢消散。

可这样的日子是枯燥的，当你说胸口还是很疼的时候，日子是绝望的。

我问上帝该怎么办？上帝却不说话。

                                    4

后来我在贴吧里看到也有许多人的父亲得了癌症，他们都在哪里虔诚的祈祷。看似好荒诞，但我也受了影响，每天去祈祷着，一直坚持到你快要走了的时候。

后来在你最后一个生日的时候，我姐和哥他们都回去了，还给你买了一个生日蛋糕，这是你的第一个生日蛋糕，照片上的蛋糕很大，你笑得也很开心。

不久后一天，你说你实在是坚持不住了，这个病怎么还好不了啊，有点想放弃了。我一听这话就觉得奇怪，立马又对你说下学期我就去医院实习了，那时候我就可以咨询我的老师了，你一定要坚持，难到不想看到我当医生的样子吗？

听了这话，你满怀期望的说：“好嘛，我坚持！”

后来妈说，其实你早就知道了你病情，是邻居的一个大嘴巴告诉你的，我当时就立马对妈说，“你把××电话给我，我倒要找他说个理，他凭什么？”

妈说，“算了，他年纪也大了，可能以为知道你大舅已经知道了的”

这件事后来就这么过去了，但从那以后那个人来我家我都没有叫过他。

期末考试完了之后，我们就立马去了医院报道。

那天，我很兴奋的告诉你我来到医院的各种感受，你一直在静静的听着，时不时的鼓励我。

回想，从小到大，你一直是我的最佳听众，也是我的最佳导友，从不大声斥责我，也不会打我，你真的是一个好父亲。

可没想到的是，我刚进医院实习没几天，你病情就加重了，又住进了医院。我妈急得心脏病也犯了，但就是执意要和你在一起。

我听说那时的你眼睛和脚都是肿的，意识还迷糊，我很想请假回来看你，可我妈不允许，我好想在电话里叫你，和你说话，可你却听不见。

你住了几天院，医生就催促着叫哥哥们把你接回去，准备好后事。

回到家后，妈说你精神反而好了些，也能吃一些饭了，我们都以为是奇迹出现了，可到后来才明白那是回光返照。

几天后，妈突然打电话给我说，“小妹啊，快回来了，你大舅快不行了！”

死亡就是来得那么快，我还没准备好，真的！

在你走的那一晚，你终于又感受到了你喜欢的子孙满堂，儿子儿媳，女儿，孙子孙女基本都齐了。妈说，你遭的罪也够多了，他们也都来看过你了，你去了吧，别挂念了，我会好好的。

你担心的还是妈的病。

在他们不在的时候，我悄悄的走到你的旁边，“大舅，你还没享我的福！”。当时的你已经说不出话，只是痛苦得摇着头摆着手。

转过身，我再也没在你面前忍住哭。

后来我也看见你的耳旁有一滴眼泪，你是疼的还是哭的？我至今都没有结果。

夜晚十二点时候，我实在困得不行，就去床上躺了一会，可没到两个小时，我姐就跑来叫我说你不行了。

我立马翻身起来，其实我头有多晕都不知道，差点晕在地上，但我意识里只想着，等着我，别走！

我拼命的跑，从二楼到一楼，路感觉好长好长，意识是清醒的，但感觉整个世界都晕的！

我看到你的房间挤满了人，他们都说，幸好你在走之前住进了新房子，不然好不值。

那时的我好像和你搭不上话，因为在他们面前我感觉我像是一个外人，我得把地点腾给他们，所以我就只能挤在看得见你的地方静静看着你，希望你也能注意到我，你知道吗？当时的我好孤独。

他们把你抬上了临走前的“床”，哭声震动着每间房屋，我终于忍不住跑过去握住了你的手，使劲儿喊“大舅！”，你迷糊中似乎听到了我的声音，用尽最后的力气捏了我一下，哥哥姐姐都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终于再也没忍住，我一下撕嚎的哭了出来！

你，就这样走了，被他们送上了山，埋进了土里，把总是微笑的面容留在了世间，和我们永远的说再见！

我的抗癌计划还是失败了，但那段时间永不能忘记，因为你和我们都努力过！

虽然你走了那么多年，但你还在我们的身边，因为穿过狂野的风会把你给我们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