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否找到来时的路？
（3）叶青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想爸妈
晨曦带着蓬勃的生命力透过窗帘射进来，新的一天开始了。叶青很为自然的力量而惊叹。在夜晚心情灰暗的时刻，她不止一次产生过期盼结束的决绝的想法。但是到了第二天早晨，看到这样不可阻挡的阳光，她的心里又会升起希望。
郑阳还在熟睡。每次夫妻生活过后郑阳都会睡得很沉，昨天晚上郑阳办完事很快就睡着了，连自己晚上去了哪儿、为什么会升职的事情都没说，也把叶青的话堵在嘴里。
叶青看着郑阳，和婺源照片中的郑阳，以及自己心目中的郑阳作比较。结婚八年，郑阳比婚前胖多了，他脸上的皮肤有些松弛，额头上、眉宇间出现了细细的皱纹，法令纹加深了，胡髭又粗又硬，已经显出中年男子的模样。
而新婚时的郑阳、心目中的郑阳还是个小伙子。那个郑阳瘦削而阳光。郑阳在大学里主办了一个校园杂志，网罗了一些叶青这样的文学青年。那时的郑阳还是“很招风”的，高高的个子、标准普通话、组织协调能力秒杀了一大批来自全国各地的男生。许多女生有事没事围着郑阳转，可是郑阳不知为何看上了叶青，而且一直不变。
有一天中午在食堂打饭时，“校花”张婷婷排在郑阳的后面，不停地跟郑阳说话，那热烙的程度让占座等着郑阳的叶青心里十分难受。打完饭，两个人一起往叶青这边走。叶青听见张婷婷跟郑阳说：“今天中午，咱俩一起吃饭吧。”叶青的血冻住了，全校男生都盼着和张婷婷交往呢！可是郑阳斩钉截铁地说：“我要和叶青吃饭，我只和叶青吃饭。”叶青的血又融化了，并把喜悦和感激传到身体各处。这样的男朋友还不值得终身托付吗？
可是现在，为什么萦绕在叶青脑海里的是和郑阳离婚的念头呢？叶青凝视郑阳，心里泛起疼痛和忧伤。郑阳嘴里嘟囔了一句听不清楚的梦话，翻过身继续睡了。
要不要离婚呢？叶青去厨房煮粥、准备早点，想着白天工作不忙的时候列个单子，把离婚的理由、优劣和如果不离婚需要改变什么好好梳理一下。
洗手间传来冲马桶和洗漱的声音。
“呣，真香！”郑阳趿拉着拖鞋走进厨房，吸了吸鼻子。“宝贝，饭都做好了？一早醒来就能吃到宝贝做的饭，我可真幸福！”看来郑阳睡得很好，心情不错。
“我跟你说，这回我可时来运转了，我们单位新换了一把手，他竟然是老五的同学的亲哥！老五昨晚把我介绍给他，他对我挺赏识的，说一有机会就提拔我。”郑阳抑制不住兴奋，跟在摆碗筷的叶青后面喋喋不休。
“我得跟你坦白，老婆，昨晚我去了那种地方。老五说，新领导就好这一口，我得投其所好。不过我可没做对不起你的事，我让他俩进屋了，我一直在外面等他们，天地良心，我没干坏事！那些小姐还笑话我呢。”
怪不得昨晚郑阳那么有激情，敢情是让风月场所刺激着了。叶青恨恨地想。不过她相信郑阳的话，不是因为郑阳有多大的自控能力，而是郑阳多少有点洁癖，他主要是觉得不卫生。
叶青盛了一碗粥放到郑阳面前，自己也盛了一碗，慢慢地扒拉着吃，等郑阳说完。
“老婆，我要是一年之内升了职，就能排到领导梯队里，以后再提拔就顺理成章了。”
叶青没有接郑阳的话茬，另起了个头儿。“快过年了，今年春节我想回家过，四年没回家了，我想我爸妈。”
“你不是前几个月出差，顺便回过家了吗？”
“那是路过，不是春节，我是想陪我爸我妈过个春节。你和不和我一起去？”
“要去当然得一起去，可是咱俩去你家了，我妈怎么办？她可是一个人。”
“要不还像上次一样，把她送到亲戚家，咱再走？”
“上次？上次是老家来人请她参加她姑婆的九十大寿，咱才那么做的。今年又没人来请，大过年的，我们把她往人家家里一送，像什么话？你怎么不想想她的感受？”
想想她的感受？叶青的泪水夺眶而出。“她咋不想想我的感受！你听她跟街坊邻居说啥？她说，她说，她说我就是一只不下蛋的鸡！”
“什么？她说什么？”郑阳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鸡，一只不下蛋的鸡！”叶青吼了起来。
屋子里一下安静了。过了一会儿，郑阳问：“你听谁说的？”
“听谁说的？我亲耳听到你妈跟王伯母说的。昨天下班在小区里，她又去逗人家王伯母的小孙子，她跟王伯母这样说，我听得清清楚楚。”
叶青没想到郑阳笑了起来。“我妈真这么说？她倒挺会找词儿的。她年岁大了，你别跟她一般见识。我知道你会下蛋，是一只会下蛋的鸡，不就行了？再说，没准儿昨晚就怀上了，你就下个蛋给她瞧瞧，怎样？”
“其实咱俩的问题不只是孩子……”
没等叶青说下去，郑阳就不耐烦了，“我知道是我妈！可是你还想让我怎么着？你俩有矛盾时，我不是都向着你吗？前两年买房子，也是我提出单过不混在一起的，我还不够考虑你吗？”
“你明明知道我妈只有我一个，你家不管怎么说还有你弟弟。你是为了我，牺牲了去大城市发展的机会，可是，我不是一直想着补偿你吗？你以为我好受呢？我也很累。”
“叶青，为了你我都低到尘埃里去了，你就稍稍体谅我一下，别一和我妈闹矛盾就嚷嚷着要走，好吗？”
郑阳推开饭碗，一口粥都没喝，转身穿鞋走了。
叶青呆呆地坐在餐桌旁，糊涂了。明明自己一肚子委屈，要和郑阳说一说的，可是听郑阳的话，他却成了受害者。既然夫妻双方都不高兴，那这日子还过个什么劲儿呀？
昨晚屋子收拾得很干净，被今天早晨的阳光照着，像个玻璃房子。石英钟刷刷地响，反衬得屋里更加寂静。半透明的米粥在白瓷碗里凝出一层薄膜，叶青看了看，然后放下筷子，从昨晚到现在空荡荡的肚子竟也失去了吃下去的欲望。
叶青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想爸妈。爸妈每次打电话来总是问她“吃得好不好”、“住得暖不暖”那样老套的问题，让她觉得没意思。现在她却想，生活也许就是这些琐碎的小事吧，如果有吃却味同嚼蜡、有住却感不到温暖，那就算不得好生活。
叶青想起上次回家，妈妈说：“你爸做梦，醒来跟我说在梦里看到你在婆家受气，拉着你的手就把你拽回来了。”叶青的眼泪扑扑簌簌地落下来。生她、养她、培养她上大学的父母没有得到她的一点好处，她毕业就到郑阳家结婚了，结婚八年，春节只回去过一次，叶青扎扎实实地感到对父母的亏欠。
无戒365极限挑战日更营第65天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