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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过去,寒露成霜。
湖北荆州,这个长江中游的城市愈发湿冷,雨季缠绵如诗人的泪,泪水汇聚成河在每条街道上蔓延。
这是个尴尬的地方,冬天下大雪,却从未供过暖。室外零下3度,室内零下1度,北方的朋友来到这里被冻哭了,他们终于发现还有比他们更耐寒的一群人。
关于冬季里洗澡,在过去物资匮乏的年代,是一个难题,也是一件大事!
湿冷的雨季,衣物难晒难干,家里更是没有合适的场地来频繁地进行个人的清洗。打热水擦洗倒是可以,洗澡得选日子。
回忆许多年前的一个晚上,我脱掉被雪水浸湿的棉鞋,将那双深红的棉袜从冻僵的脚上褪下,那袜子脱模而出,就像脱第二双鞋子。我将那双袜子立在板凳上,外婆随手拿起,将袜子翻了过去抖了抖,碎屑如雪花般纷纷飘落。
我在一旁泡脚,外婆在炭火上帮我烤袜子;等脚洗完了,又将那双袜子重新穿上,这好像是我连续穿了四天的袜子。
因为天气预报说明天是一个大晴天,那么再忍耐一天,就能迎接一个“大洗”的日子!
那时,冬季洗澡一般只有两种方法:1.浴罩+澡盆+无比烫热水;2.澡堂子。
通常,我们选择澡堂子,因为雨季可能连绵一个月,积攒了这久的污垢不是一盆热水就能解决的。
“大洗”之日,全家大行动,我爸一辆二八自行车,前排坐娃,后排坐我妈,我妈手里还拎着脸盆、毛巾、肥皂和换洗的衣物。
一家人,叮叮哐哐地朝澡堂子骑去,负重而行,欢天喜地。
男女澡堂,分头行动。
我和我妈排了很长的队,终于领到了澡堂行李柜的钥匙。
在布满暖气管和暖气片的更衣室,我们合着人群鱼贯而入,一行人将厚重的衣物一层层剥去,然后赤条条地去寻找空闲的淋浴室。
游离的光影,蒸汽弥漫,在一道发烫的水柱下,我被烫哇哇大叫,继而又被我妈摁回原地。
“不烫,不烫,这么冷的天,这才是享受!”
在她的坚持下,我选择了“享受”:热水冲淋,暴力搓澡,直到一身污垢如蝉蜕般整个脱下,才算是洗完了。
从澡堂子里出来的人,通常红光满面,神清气爽,但是由于高温与缺氧的室内环境,也同时会感到口干舌燥,四肢酥软,困意浓烈。因此澡堂便的荸荠串卖得特别好,清甜降火,补水润肺。
干净的身体换上了干净的衣物,接下来就可以在漫长的寒冷中再熬一个月。期间,我每天会擦澡,也会换衣服,但是洗澡也只能等着那一天。
在冬天的教室里,我们关了门窗,讲台边放了一个火盆,窗户上结了一层白霜。大家聚精会神地听着课,一股头油味和衣物里憋出的汗味会静静地弥漫。
多年以后我去了闽南,温暖的四季和24小时的热水,让我很长一段时间远离了这种味道。闽南的阿嬷不喜欢子女找北方的男女朋友,她们说北方人不讲卫生,不爱洗澡。其实这也跟自然环境有关,天气温暖,阳光充足,水源丰富,当然谁都爱天天洗澡。
那天和台湾的老板聊天,提到湖北,他说起了往年在武汉的一段关于洗澡的经历:
那时他在武汉开公司,本地人对他说:这个地方冷,不供暖,不能天天洗澡,因为会生冻疮!
作为一个在亚热带气候下生长的人,他根本就不知道冻疮是何物?于是不以为然的,克服寒冷天天洗澡。
终于有一天,他发现自己皮肤上长了一个一个红色的硬疙瘩,于是他问本地人:“这个东西是什么?红红的,越抠越痒,用热水冲一下还很舒服。”
被告知曰:冻疮
从此便收敛了些,洗澡也没那么频繁了。
前几年去上海出差,在地铁里、在闹市中,时常闻到这种味道。相似的气候,相似的气味,让我有些想家。
今年因家事返回故里,时过境迁,物是人非。遥远的记忆像一个模子扣在脑子里,对照眼前却套不出心中的形状。
曾经聚众搓澡的地方已经夷为平地,“成年垢”却落在心里。
看着那些孩子新建的场地上玩耍,我感觉自己像一只无家可归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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