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独自踏上离乡的列车

才一转身，我就开始想你了。

清晨6点，火车站，入站口还没开，我和母亲在站门外候着。我望着她，她望向别处，沉默无言。6点一刻，站门口开始排队，我入队，母亲在一旁帮我拿着行李，再次地嘱咐起我一些生活琐事。6点半，我要进站了，我拥抱她，她拥抱我，我随即拿过行李箱转身入站。

因为太早了，站内的扶梯还没开，我得拎着行李箱上二楼。在我慢吞吞地提行李上楼的时候，我感觉母亲的目光落在我的背上，默默地说着：“这么沉，你哪拎得动！”在我收拾行李的时候，她也说过很多次。我一时又铆足了劲儿，提着气，把行李搬上了二楼。我想告诉她：“别担心，我拎得动！”

到了二楼候车大厅，我走到护栏边往下望，母亲还站在那，隔着那层玻璃，注视着楼上的我。我给她打电话，“妈，你回去吧，还要上班呢，我马上就要检票了。”

“嗯，我知道……我看你拎那行李……还是很费力……”

“没有啊，根本不累，你感觉而已，回去吧。”

“你记得吃早饭……”

“我马上就吃”，“妈妈再见”

“嗯，再见……”

我挂掉电话，转身离开，走了几步，我微微回头，视线已触及不到母亲的身影，只有那双脚还在候车厅的的楼下，那层薄薄的玻璃外，站立着，站立着……

我坐下来，开始啃面包。啃着啃着，我觉得脸好酸；啃着啃着，我觉得面包变硬，难以下咽；啃着啃着，一种温热的液体从我眼里流出；啃着啃着，面包里混入了咸味；啃着啃着，我觉得这一层楼，这一层玻璃，仿佛隔开了两个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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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龙应台在《目送》里写的“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不必追，“去飞吧，那是你自己的远方，我们到不了。你不能再是温室里的花朵了，女儿，我希望，你能做高飞的鸟，勇敢地，自由地翱翔！你只记着，这里，永远有你一个温馨的港湾。”这是我上大学时，母亲的期许。

是啊，既然不能留下，那我一定要做高飞的鸟，练出强劲的羽翼，飞到更高的位置，他们追不上我，也能看到我自在地翱翔，才算是对得起这份目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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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再见。

我到站台上的时候，天已经大致亮了。灰蓝色的天空嵌在远山边上，沉沉的密云压低了苍穹。残余的晨雾渐渐散去，剩下一些飘渺的白色。濛濛的细雨无声地落在杂草从中，引得泥土吐出一阵芬芳。外婆家的菜园子里，也是这味道。空气清新湿润拂过我的皮肤，冰冰凉凉的，却不觉得冷。我曾无数次地在这样的天气里咒骂“鬼天气！天天都是雨！”，也曾无数次地在这样的天气里上学、放学，帆布鞋溅了一脚泥点。这个9月，它仍执拗地要在这样的天气里送我上学。只是，不会再溅上泥点了。上车前，我又深深地吮吸了一口故土的芬芳。我在心中默念：故乡，再见。

大部分时间，我们都在做过客，属于我们的站台，只有故乡一个。

列车发动，一路北上，我倚在窗边，看窗外的事物匆匆闪过，迅速地落在我的身后，渐渐褪去颜色。我甚至来不及去记得它们的模样。菜地、平房、乡村路上的那匹马，它们也不会记得我，我只不过是一个过客。其实，彼此都不过是彼此的过客罢了。但我感谢它们。我感谢它们在我独自一人北上的路途中，能陪伴我，走过一段旅程。

我独自踏上离乡的列车，日出到日落，从群山踏入平原，从雨天走到晴天，从绿野迈进金田。

列车在各个站点停留，在一个个不属于我的站台停留，有人归来，有人离开。我在一个不属于我的站台下车，我拖着行李走向出站口，我看见车上邻座的女孩子被一个中年女人紧紧地拥抱着说：“欢迎回家”。

我很平静，没有再流泪。

不孤独，我有陪伴。

一份思念、一份未知、一份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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