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
01
一个阳光明媚的秋日午后，同学们都在午休，女孩趴在桌子上认真地做数学试卷，偶尔抬头看看窗外晴朗的蓝天。
女孩不习惯午休，不过她喜欢这段安静的时间，喜欢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的浅白的阳光，寂静、温暖。
女孩一张白皙消瘦的脸，瘦长的个子，喜欢用一根碎花布带子扎一个马尾，自然而随意地垂在脑后。
女孩成绩优异，平时安静、沉默。那年女孩十三岁，上初二。青春才刚刚开始。
“张晓彤，你的信。”前桌的男孩将一封浅蓝色的信放在在女孩的数学试卷上，轻声说道。
女孩抬起头满脸疑惑地看着男孩。男孩虽然一直和她是前后同桌，但都很安静沉默，平时很少言语，并不熟悉。
“你别误会了，这是隔壁班一个男生托我给你的，他说想和你做笔友。”男孩说完便回过身去继续午休。
洁净的浅蓝色信封，右下角几株蒲公英被风吹散，上面一个字也没有。
女孩之前也收到过几封情书，看过之后就草草地扔掉了。可这封信女孩看过之后，犹豫了很久。
这不算是一封情书，素净的信笺纸上男孩清秀的字迹，还可以闻见淡淡的墨水香气。
男孩说，我没有朋友，我想把藏在心里的那些孤寂的话语说给一个人听。我们可以做笔友么？
男孩还强调说他不会影响女孩的学习，信的末尾注上男孩的名字，徐少杰。
女孩看着窗外，想了很久。信里的有些话语她感到很熟悉，像是从自己的心里说出。
女孩也没有什么朋友，很少向别人诉说自己的心事，很多时候她只是把心里的一些话语默默地写进日记本里。她不曾想象会有人愿意倾听。
女孩拿出信笺纸给男孩回信，放进自己曾经收集的旧信封里。托前桌的男孩给他。
女孩觉得她能懂得那种渴望，一颗孤寂的心想要述说的渴望。
流年
02
女孩和男孩成了笔友，每周通一封信，都是托前桌的男孩递送。
他们在信里聊很多，学习，家庭，友谊，兴趣，爱好，理想，愿望，童年……
他们渐渐对彼此熟悉、了解，像老朋友一样述说着自己的生活，各种心事和烦恼。
只是女孩还不知道男孩是谁，或许见过，但她不认识。她也没有去询问，觉得这样就很好。
她在信里问男孩是怎么认识她的。
男孩说，去年元旦晚会，看见你在台上跳舞，音乐突然中断了，其他的女孩都停了下来，只有你继续跳着，完全不受音乐影响。
那一刻看着舞台中央的你，安静地跳着，很感动。
女孩笑了，说，那是因为我对音乐完全没有节奏感，跳舞的时候我就在心里“一二三四”给自己打着节拍，完全没有注意到音乐。
女孩一直都觉得那是一件很出丑的事情，没想到男孩却因为这件事记住了她，她觉得有些阴差阳错。
男孩说他不喜欢上学，厌倦枯燥的数学课，厌倦永没有尽头的试卷，厌倦每天十几个小时和七八十个人挤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厌倦每次考试后贴在墙上的排名表。
他说他喜欢看书，喜欢看周国平的哲理散文，喜欢看趣味科学杂志，喜欢看《福尔摩斯》，喜欢看金庸古龙的武侠小说。
他说他喜欢三毛，喜欢她的《撒哈拉的故事》，他希望以后自己也能去世界的各个地方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
男孩说，那你呢？你喜欢什么？
女孩说，我……我喜欢上学，我想离开家，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生活。
男孩不解地问，为什么呢？你不喜欢你的家人，不喜欢你的故乡吗？
女孩说，不喜欢，从小到大，家里的人总是在争吵。他们甚至为了一点小事大打出手，他们对待彼此尖酸刻薄，他们之间没有爱，只有无穷尽的怨恨。
我想离开，去一个没有争吵的地方，开始属于自己的生活。
男孩说他也不喜欢家。女孩没有问为什么。
流年
03
男孩把自己喜欢的书拿给女孩看，把写好的文章和小说放在信封里拿给她看。
女孩在午休的安静时光里把它们拿出来看，看着男孩清秀的字迹，一个个小故事，女孩觉得男孩很优秀。
可男孩却总是说他觉得很自卑，他说他学习成绩不好，总是排在倒数几名，老师都不喜欢他。
他说他性格内向，沉默寡言，没什么朋友。他觉得没有存在感。
女孩说，你很优秀，真的，至少在某些方面你有自己的闪光点，你要相信自己，不要太在乎别人怎么看。
但你也要为自己的未来思考一下，毕竟考上高中对于出自农村的我们来说很重要。
如果不上学，我们面临的就是外出打工，在大城市里辛苦劳作，与当地的生活显得格格不入。
男孩说，有时候觉得你的想法很现实，也很成熟。或许吧，我应该为自己的未来考虑。
女孩说，你很聪明，只要你愿意在学习上努力，你肯定可以考上好的高中。
男孩说，你想考那所高中？
女孩说，省重点，县城最好的。
男孩说，那你等我，我和你一起考，我也想去。
女孩说，好呀，这算是我们之间的约定了，我们都要好好努力，谁也不许耍赖。
很快就升初三了，学习抓得越来越紧。他们依旧每周通一封信，交换彼此喜欢看的书。
流年
04
夏初晴朗的某一天，温热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女孩拆开信来看。
男孩说，我很想念一个人，很想念，可是却再也见不到她了。她离开了，不会再回来。
男孩说，我不是和你说过我以后想学医么？你还问我那么喜欢文学，为什么不学中文呢。
我想学医是因为希望自己以后能够照顾自己身边的人，让他们能够健康。
男孩说，我妈妈在我九岁的时候就生病去世了，在她生病的那半年里我想陪在她身边，可她却从来不让我接近她，只是让我远远地看着她。
在最后的那段时间，她不在让我见她。我偷偷地趴在窗边看她，我已经快认不出她了，疾病把她折磨得不再是当初的样子。
她瘦得就剩一层又干又黄的皮贴在身上，她的双眼深深地凹陷下去，眼光涣散，头发早已掉光。
我看着她死一般地躺在床上，吓得转身跑开了，我跑到远处的田野里嚎啕大哭，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谁带走了我曾经美丽慈祥的妈妈。
我一直做恶梦，直到有一天她真的走了。今天是我的生日，我真的很想念她。
想念童年里她做好饭等我回家，想念她深夜里坐在灯光下为我缝制衣服和鞋子，想念她陪我在河里摸螃蟹。
想念她牵着我走很远的路去看露天电影，想念我生活里曾经有她的一切 。
男孩说，后来爸爸娶了继母，我不喜欢她，我们对待彼此都很冷淡。爸爸也很少管我。妈妈走后，很多时候我都是一个人。
女孩拿着信看了很久，她觉得自己能懂那种感觉。可她不知道该怎样安慰男孩。
女孩去书店买了一套高尔基的三部曲《在人间》《童年》《我的大学》，送给男孩作为生日礼物。
女孩说，你要开心地生活着，你的妈妈会在天上看着你，她会祝愿你，她希望你快乐。
流年
05
冬季到来，天空中飘起了雪花。
女孩说，我们见一面吧，你认识我可我却不认识你，每次走在人群里，我看着每一个路过的人，猜想可不可能是你。
那天傍晚，雪已经停了。上晚自习之前女孩约男孩在操场上见面。
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雪，踩在上面，吱吱地响，有很多脚印。
男孩一件深蓝色棉袄，一条灯芯绒长裤，一双白球鞋，高高的个子。站在女孩面前，腼腆地笑笑，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女孩微微一笑，想着他确实是个清秀安静的男孩，和他的字迹一样。
他们聊了几句，便安静地站在操场上看雪，他们找不到更多的话来说。显得有些尴尬，可能是习惯了写信，不太习惯用语言来表达。
他们各自回教室自习，依旧像往常一样通信，偶尔遇见，微微一笑，算是打招呼。
男孩说，很谢谢你做我的笔友，谢谢地听我述说，谢谢你给我写信。
女孩说，记得我们的约定，说好一起考省重点的，不许耍赖。
春天来得很早，午后的阳光慢慢暖和起来。
一缕阳光照进来，女孩把所有的信整理好了放进盒子里，抬头望着窗外的蓝天。
她仿佛看到了自己青春的模样，而那些信就像青春里的一缕阳光，温暖、明亮。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