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这是16年前的故事,一辈子做过14次手术的陌生老奶奶一直鼓励着前行的我。我没有想到一次偶遇、一个陌生人的力量如此巨大。
二零零五年,我第一次来加拿大,从温哥华转机前往蒙特利尔,一切由陌生开始。
来到一个陌生的国度,因为与我过往几十年的生活环境不同,所以眼里的每个人、语言、景物与事情,都带着莫名的新鲜感。
春季的温哥华,从飞机上空俯视时,看到陆地上的一片片绿意、樱花海与远处皑皑雪山交融,这是一片神奇而美丽的土地。
转机的时间挺长,足足八小时。我一个人坐在长长的椅子一端,时而两头走动,时而看看左右透明的玻璃幕墙,时而看着飞机停靠、登记、检查,时而观察身边各式不同的旅客。
在我对面的椅子上,静静地坐着一位老妇人,让人不由自主地把眼光停留在她身上。
眼前的她,身上散发着与众不同的气质,虽然年龄肯定超过七十岁,但毫无年迈的符号:
老奶奶纤瘦,白皮肤,眼眶深凹,典型的欧洲人模样,不算很漂亮,但气质优雅,这肯定是后天自我修为而来。
她身着一件浅粉色西装小外套,内配白色通花背心,V领上戴着恰到好处的黑白几何图形项链,腿上一条服帖的九分裤,脚蹬一对亮白色高跟拖鞋。
细细一看,她的每一个小卷发梳理得整整齐齐,仿佛刚从理发店走出来。她亮丽的碧眼闪着光,脸上的皱纹细细地铺在脸上,但那些皱纹毫无畏惧年轮的增加,反而是张扬而自豪地在告诉人们:夕阳无限好,何妨近黄昏。
我们相视一笑,我马上微笑地与她问好:“您好呀!今天天气真好。”我用西方人习惯的方式打开话匣子。
她双眼带着笑意地回应着我:“是呀,真好。”说着,她看了看我身后,那是厚厚的玻璃幕墙,停机庭上的飞机身上都披着阳光,等待飞翔。
我保持微笑,身体向前倾了倾:“您非常优雅,真是太美了。请问能告诉我如何保持这么好的状态?”我毫不吝啬地赞美她。
她听了,宛然一笑,点头致谢,唇上的红色艳丽得恰到好处:“我一直就是这样,喜欢美丽,喜欢自由,喜欢优雅,生活本应如此。你相信吗?我这辈子做过十四次手术,十四次!”
老奶奶强调着:“十四次!有过五个不同位置的癌症。”我惊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前如此健康美丽的老人,怎么可能做过十几次手术呢?
我细想一下,这意味着同一个位置上做过不止一次手术!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她比划着身上的位置,告诉我她这副皮囊里曾经受过多少病痛,曾经怎样死里逃生,曾经怎样经历亲人间的生离死别,怎样感受到今日的幸福。
“看!今天,我还好好地活着。问题来了,就学会面对它,不要逃避,也不要悲观,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生活就是这样简单。对吗?”
“世界以痛吻我,我要回报以歌。”
听着她的诉说,看着她脸上的微笑,让人仿佛看到她血泪斑斑的过往岁月。听着她的描述,似乎在讲述着别人的故事,我的脑海里想象着这位老人经历的一次次手术与病症的折磨,但这一点也不妨碍她的美丽、淡定与从容。
“对,您说得对!”我肯定着她的话,继续询问:“您现在的身体状态看起来真棒,还能一个人坐飞机,今天飞去哪里呢?”
老人的话匣子一下子被打开,她的脸上保持着微笑,如春天里明媚的阳光:
“谢谢你!亲爱的孩子!我今天很开心,将飞去卡尔加里探望我的姐姐,就一个多小时,姐姐比我大一点,身体不太好。趁着现在能走动,我要去见见她,顺便探望几位老朋友。我们认识四十多年了。”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边聆听,一边认真地点头。
“我的父母来自德国,我有兄弟姐妹四人,我最小,身体毛病也最多”老奶奶的兴致很高:“我的哥哥也在温哥华住,大姐在卡尔加里,二姐在多伦多。我的二姐昨天已经到了大姐家,哥哥过两天也过来,他做生意的,喜欢工作,说这辈子不会退休,一直做到去见上帝。”
加拿大是移民国家,这里的人们大多数自己或者祖辈、父辈来自不同国家,因此包容许多不同国家的移民与他们身后的各国文化。
老奶奶说话期间,一直挺直腰板,脸上笑意盈盈,声音柔柔的,音量不高也不低:
“每一年,只要大家的身体条件允许,我们兄妹几个都会飞到一个城市聚聚,不一定是自己居住的城市,有时在加州,有时去佛罗里达,有时去夏威夷,想去哪里就去,在那里短租一个房子,都住在一起,年轻的时候带上孩子,大人小孩都高兴,很热闹。现在孩子们都长大了,我们就自己聚,但现在身体不如以前,不能跑太远,就在附近聚聚。一辈子做兄弟姐妹真不容易。我们的孩子、孙子都大了,他们都很优秀,家家都是子孙满堂,真好呀。今天我很快就能见到她们,真高兴。”
听着老奶奶的故事,我眼里浮现出他们一大家子欢乐相聚的场面,温馨的欢声笑语,延续着从德国移民来的父母身上厚重的爱与宽容。
生活很精彩,也很宽容,让我们在别人的故事里感悟出最简单的道理。
生活很精彩,也很宽容,让我们经历生命的种种磨难,却给予我们永不凋谢的希望之光,没有人相信眼前这个健康美丽的老人,经历了让人难以置信的人生。
生活很精彩,也很宽容,生活里的内容很多,有时是快乐有时悲伤,有好有糟,有生离死别,也有意外重逢。生活拿走了你的青春,还给你稳重与智慧;生活拿走了你的青春容颜,还给你韵味与生活的淡定。生活是多么的美好!
最后,飞机要起飞了,旅客们要一一登机,大家都要奔赴各自下一个目的地。
老人站起来,伸出手要与我握别。当她的右手一触碰到我的右手时,她的身子微微一颤:“你的手真暖和,不像我的手总是冰冷的,怎么也捂不热!年轻真好啊!”说着,她伸出另一只手,两只手更加紧握着我的手……
我注视着她碧蓝的双眼,眼睛里带着温柔的氤氲。虽然交谈时间这么短暂,但老奶奶身上那些光与热早已把我紧紧包裹着。
人一辈子不知道要经历多少次这样的偶遇与别离,有时候说出口的“再见”,不知道下次是何时再见。
在握别的这一刻,就让我们紧紧地握手,永远记住这一瞬间的温暖与爱吧。
(无戒学堂日更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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