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

傻子很傻，傻子不傻。

一辆轿车在小镇马路上行驶着，经过街道十字交叉路口时，一个身影从路口的巷子中突然冲跑出来，幸亏刹车及时才没有撞上。司机的心蹦蹦乱跳，额头顿时渗出汗来，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开了车门就对那人怒骂起来：你是找死吧，走路不长眼睛⋯⋯

没想到对方眯着眼、大着嘴巴，表情夸张竟做出笑脸来，这下把司机惹急了、冲上去要给他几拳，刚走到跟前抓住外套，旁边有人就喊到：这本就是个傻子，打坏了可赖你手里，司机听到呆立住了，又仔细打量这个穿衣整齐却笑容古怪的人一番，然后垂丧着头开车离开。

周围有人迅速到马路中把他拉出来说：傻子……别到处乱跑、快回家去！只见他摇头晃脑一阵，嘴巴动动唾沫从嘴角流下，右手藏在背后面不让人看见，但一转身还是露出来，手里握着块硬币样的东西，傻子又走又跳，很快消失在街头的拐弯处。

提起这傻子大家是一脸的惋惜，眼见二十好几的人，身材面貌都是帅小伙的模样，可一张口便露出马脚，这也是余老汉心中永远的痛。

就在傻子十岁左右的年纪，阴雨连绵的白天结束，黑夜来的比以往更早，白天就感头疼的他，躺下没多久就发起低烧，父母估计孩子白天受了风寒，那时遭遇感冒发烧的病，乡村习惯煮姜汤和刮莎，眼见孩子把满满的大碗姜汤喝了下去，也感觉舒服了些，余老汉这才安心准备去睡觉。

当时看起人还挺精神，可等余老汉一个小时后再回来时，儿子的床边呕吐了一地，嘴角边还有余沫，脸色十分苍白失去了血色，急的余老汉裹了床单背起人就往外跑。

在村里喊了摩托车往镇上飞驰而去，好不容易赶到镇上医院，医生拿着手电筒从眼神开始检查一番，然后脱开囗罩低沉地说：还是赶紧往市医院送吧！这是多么让人着急的回答，如是只能赶紧转送，这夜似乎被娇纵惯了，月亮也不来照亮前行的路，倒是几丝秋风冷嗖嗖的，吹得人凉意渐浓。

当时穿着衬衫的余老汉心中只剩着急，也顾不上其它，可这天却不好搭车，只得继续坐着摩托车，又是一路飞驰，此时不知不觉已深夜十一点，医院的灯半开半关，还没进门余老汉大喊：快来医生、快救救我儿子⋯⋯值班的医生被急呼声惊醒跑了出来，他们见一个中年男子背着被单在走㾿里四处张望，满眼的焦急渴望。

从里面翻出个嘴巴直哆嗦的小孩，值班医生赶紧拨打电话，然后把小孩送到急救室，约二十分钟后几个穿白大挂的男女走了进来，其中一位也是用手电筒照了患者的眼睛，然后说：病人进入大脑休克状态、立刻进行紧急抢救，两个年轻护士将人抬到另一张病床，然后关闭急救室的大门。

余老汉呆在医院的走廊里坐立难安，只能透过窗户看到外面，漆黑一片的天，大风停了、刚刚飘起了小雨，雨水顺着玻璃流下，可中途又被风吹散。他一会站起一会坐下，刚从口袋掏出香烟准备点火，值班护士用手指着墙上的禁烟标志提醒，也就只好作罢。

他一边安慰说没事、一边又担心真出什么大事，孩子进去的时间越长，内心的不安也随之慢慢扩大。半小时后寂静的门缓缓推开，医生怜悯地看看余老汉，用低沉的声音的回答那渴求的眼神：送来晚了些，是急性脑膜炎，人是救活了，但会留下痴呆症……

当他再次见到孩子，儿子已疲劳的睡着了，表情平静完全没有异样，余老汉从病房出来，一屁股摔坐在走廊里，咬牙拍打着地板：都是我的错！几天后回到家，媳妇知道后，看着孩子走路颤颤巍巍，眼泪立马掉下来，转身就哭成泪人，好不容易生二个闺女后盼来儿子，没想到竟遭了这难。

可老余家不能断后，可自己已不能再生育，她终是过不去心中的坎，沉默了一月后，在某个午后趁一家老小不在远走他乡，碰到的人只见她提着行李走过，去了哪里恐只有故乡的山水知道，那里有留恋的眼神，可深情却无法表达。

转眼十多年过去了，多个小村合成小镇，四个轮子的车随处可见，余老汉靠着一门木工的手艺，后顺利的再结婚生子，两位女儿已出嫁为人妻，最小的儿子也快十岁了，可余老汉有空常摸着大儿子的头唠叨：你小子要不生病现在也该当爸了，他像是听懂却只会低头傻笑，不一会嘴边口水流下来，滴落在余老汉的衣䄂，而这情景仿佛是在伤口上撒了把盐，让一个满满皱纹的脸又生出两行热泪，在四横五纵的面孔上倾诉愁苦。

人年纪大了就爱念旧，他永远无法忘记那个夏天，从地里劳作回来，儿子大力给父亲扇扇子，晚上余老汉讲着齐天大胜的故事⋯⋯此时还未见人只听到声：孙悟空回来唉！等余老汉抬头，傻子已站在了门口，早上刚换的衣服现在满身弄的脏兮兮，余老汉张嘴便骂：你小子又跑到哪去野了，眼睛到处找扫帚，使得傻子在屋前一顿乱跑，他知道这肯定要打屁股了。

毕竟是腿不利索，突然傻子脚下滑倒，只听到嗡的一声，一个圆形钱币模样的东西滚落地上，恰好停到余老汉前方，他捡起来看了看，好像是念：康X通X⋯⋯

这什么事就怕赶巧，此时村里的张麻子走了过来，看到了这一切。此人也读过些书，到外面几年却染了坏毛病，开始终日游手好闲，四十好几也没能讨上老婆，却生了副油嘴滑舌，靠着小偷小赌为生，逢人便说怪父母给取的名不好才打光棍。

这回估计又是借钱的，前不久才来过，对于这个偶尔会安慰人的无赖，这余老汉心里是又烦又盼，自从娶了这第二个老婆，后妈跟孩子们总相处不好，弄不好就两头受气……满脑子烦心事总得找个人说说。还没等张麻子开口，余老汉将钱币塞他手中说：钱没有，这个你拿去。

张麻子仔细看看念出声来：康熙通寳⋯然后用牙齿咬了咬，吹一口气听了听声音，最后大叫：真的！余老哥还有不？余老汉听的云里雾里：大傻子从外面捡回来的……张麻子回头看了看，那孩子身上满是泥土杂草，莫不是⋯⋯他整个掉进钱眼里，不由兴奋地跳了起来：这下发大财了，然后冲出屋外，只留下余老汉莫名其妙的表情，傻子赶紧跑回屋里。

所谓坏事不出门，好事传千里。消息很快无径而走，它如天边的一道闪电，由眼帘传入心脏，叫整个小镇沸腾起来：余家的傻子发现古代的宝藏了！

第二天天还没怎么亮，镇上的一群人拿了锄头铁锹浩浩荡荡涌来，聚到余老汉家门前，吓得正要出门的老汉腿软了半截，见大家笑脸迎迎、心里却是疑惑，还没开口问，便听到领头的朱姓兄弟：快叫傻子出来！带我们去挖宝去。傻子怎么知道这些事⋯⋯余老汉刚想解释，很快被人反驳：全镇人的宝贝，你一个人想独吞么？

可怜这傻子还没明白什么，就被父亲从床上拉起来，双眼迷糊嘴角流口水，这个是哪里捡的？当看到那枚铜钱时傻子一把抢了过来，敢紧藏入怀中，有种得而复失的欣喜，其实昨天在街道上有人抢这个，所以傻子才会慌乱冲到马路上。

傻子不回答不说话，可众人态度强硬，一直大声的问话，眼看情绪越来越激动，没有别办法，余老汉只得安抚孩子，索性傻子这些年也有进步，懂得了和父亲简单的交流。不久由余家父子带路，他们踏着朝阳晨露开始了寻宝之旅，太阳偷懒不肯出来，天边的几片浮云也忽远忽近，让人怀念起过往遗失的美好。

傻子用手指了指，众人在小镇后山一块废弃的老屋前停下来，无需指挥人们便齐动手，半个小时后地上便有了大坑，很快有人叫到：挖到硬东西了，大家纷纷聚过去，用铲子小心翼翼地除掉周围泥土，结果弄上个长满绣的铁板，叫人白白高兴一场。

随后的景像是不断希望、不断失望，废弃的木头、塑料制品到挖出不少，唯一值钱要属那一块钱的硬币⋯⋯眼看老屋前变成一个个深坑，人们不知疲倦地直到太阳西下，他们完全忘记了饥饿，相互鼓励着努力寻找。直到一阵小雨打乱了计划，当天无收获而返，可谁都不愿就此放弃，待到第二天再去，一连好几天总有人不知日夜在那里挖着，结果依然毫无收获，村里顿时谣言四起：这傻子还学会朦人呢。

再坏的事情，时间长些也就淡了，不论如何总算是过去了，傻子虽偶尔还会遭受打骂，但至少不会冻着饿着，每天吃饱饭到街上乱跑，有时在街角一个废弃的仓库睡觉。

有天下午傻子鼻青脸肿的回来了，余老汉还没来的及发脾气，朱姓两兄弟就气冲冲找上门来，指着余老汉鼻子大骂:狗日的傻子，把我们二儿子给打了，你看怎么办？原来如此……你这小子学会打架了，傻子在一旁𠲖啊的说不清楚……余老汉又气又恨，只得低声下气给陪礼到歉，说好给人䃼偿这才作罢。

人善常被人欺，何况人又不知事，这朱姓兄弟心里可藏着坏了，上次寻宝的事在众人前失了面子，！除了让余老汉赔医药费，他们要求从此在街上不许看见傻子，否则见一次打一次，朱姓兄弟在这里是大户、可惹不起⋯⋯可傻子又不能常留在家里，媳妇是肯定不会答应的，余老汉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余老汉硬着头皮去商量，可这位媳妇一听就怒到：当初只答应你供他吃穿，你要把他留在家里，那我就走⋯⋯此时小儿子从房间走出来，刚动嘴想说：傻哥⋯⋯还未讲就被母亲轰了出去：小孩子懂什么、回去睡觉。

余老汉一夜未睡，凉风吹得树枝乱颤乱叫，更令人心绪繁乱，这生活中充满了选择的难题，次日他的额头又多些银丝白发，疲惫的脸上终沉静下来，清晨他带着可心的笑容，给傻子装扮一番带进城去了。

大傻子还高兴了，城市里熙熙攘攘好热闹，不熟悉的人肯定迷路，这不下午的时候仅余老汉回来了，不知道有没有人落泪，可那苍老的脸上带着不舍。

生活不是前进，估计也没法后退，还是继续着，小镇上人来人往，听到王家媳妇跟人跑了，人们被新的事情所吸引，而前不久的事没人再提起。傻子离开了，按理说余老汉应过得轻松些，可见他时常叹着气，总觉得心里少些什么。

只到从小儿子口中得知：大傻是因为自己被欺负才打人的，他心里一阵翻滚说不出的难受，自言自语地：这孩子是懂事的⋯⋯当天发了疯似的冲出门外。他在城市中逢人就问有没有见到自己的孩子，只到有人告诉被一个陌生人带走，他便失声痛哭起来，引得城市人满是疑惑，好心人将零钱丢在地上。

傻子到底怎么样了，每次预见心里就无法平静，在这没有结尾的故事里，或真或假已说不清，是好是坏也不作判断，唯祝愿傻人有傻福吧。

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