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蛙》
莫言在《蛙》中开头便写，在他们那地方，生下孩子，好以身体部位和人体器官命名。这古怪的风俗是否存在我不得而知，但是可以知道的是，一般作家在给文章中的人物命名时，并不是随性为之，而是独具匠心经过精心设计的。张爱玲有一篇专门讲她是怎么取名字的文章——《必也正名乎》，其中提到“无论如何，名字是与一个人的外貌品性打成一片，造成整个的印象的。因此取名是一种创造。”事实上，用名字来映射人物的性格特征或暗示人物的生平经历在小说中是非常常见的，比如说长于写武侠小说的金庸老先生便深谙此道，在他的小说中我们可以看到许多人如其名的例证（比如说走火入魔一心想要光复大燕的慕容复，怜贫惜弱，连养的鸡鸭都不忍宰杀的的杨康母亲包惜弱，“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的痴情女子何红药，冰清玉洁超凡脱俗的古墓后人小龙女等等）因此我想从这个角度来谈谈《蛙》中的人名隐喻，说说其中的“人如其名”。
第一个我要讲的是姑姑——万心。
首先，“心”从字面上来理解，有中心、枢纽的意思，在文中，姑姑是万人之中心，是故事的核心主人公，姑姑起落沉浮的一生构成了《蛙》的主体部分；
其次，心是人最重要的身体器官，它象征着生命，所以我觉得它可能是暗示着姑姑迎接生命——为产妇接生和扼杀生命——帮人结扎和引产的人生经历。
我在一篇文章里看到一个挺让人信服的说法，说“万心”隐喻为承载万千种心思与心事，其中包括对人民的爱心、对生命的怜爱之心、对党和国家的忠心、对工作的热心和责任心，因工作“走火入魔”的黑心，以及对引流超生胎儿、夺走陈眉之子的愧疚和忏悔之心。 我倒觉得这“万种心思”同时也暗示着姑姑一生的心理转变：从为产妇接生时的妙手仁心——到计划生育时期执行工作却六亲不认的狠心——再到退休后的忏悔之心和对救赎的渴望之心。
接着我要讲的是万足（万小跑）
我们都知道，万足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出生的时候腿先伸出来，腿长脚大的他善于奔跑，却应了奶奶的戏言“这孩子，是个跑腿的，长大了给官听差”，当上了一名军官，后来成为了一名剧作家。“足”象征着他为官听差跑腿的身份地位。
其次，足位于人体最下部，我觉得一定程度上映射了万足污浊自私的性格。其实，万足，也可以理解成满足私欲，万事俱足。万足终其一生满足自己的私欲，主要体现在：第一是为了保全公职，不丢饭碗，不顾妻子怀孕月份大还劝说王仁美去打胎；第二是为了满足个人情欲，为了给自己的家找个女主人，在王仁美去世后不久就在姑姑的劝说下跟小狮子结了婚；第三是接受陈眉代孕这样荒唐的事实，堂而皇之四处洗脑孩子是小狮子生下的，是夺子大战中抢走陈眉孩子的幕后主使之一。
陈鼻
1、面相书上是这样定义鼻子的：鼻不过高，子必多，意思是说，鼻子过高的人，偏于私心，处处想着自我，人如果事事都想自己，就没有了别人，也就没有了子女。所以那些孤峰独耸鼻子的人，往往子女稀少，很难生儿子。 我们从书中知道，陈鼻继承了母亲的外国血统，生了一只与众不同的大鼻子。他也的确为了生儿子为了传宗接代不惜让妻子王胆以身犯险，谁知最后生的还是女儿，妻子也惨死江上。
2.古时候定义鼻者为生命之所在，面部正中之最高最刚者。随着历史的发展，此意被渐渐淡去，转而演变为弱者。现在，鼻比较常见的寓意是人的弱点之所在，而且一旦控制该弱点便可以控制整体（比如说“被牵着鼻子走”）。一方面，我们可以看出这个由强变弱的转变在某种程度上和陈鼻由盛（家庭富足美满）转衰（妻死女散，转而落魄）的一生是相契合的；另一方面，我理解为陈鼻是陈眉的弱点所在，她虽然被大火毁容，却仍然冰清玉洁，但却因为陈鼻车祸需要钱做手术而甘愿去做代孕，最后才落了个令人唏嘘的结局。
王肝和王胆：
1、从二者关系上来说，肝和胆紧密相连，就如同二人血脉相通一样，书中有讲到王肝和王胆是一对一卵双胎的兄妹；
2、从外形上来说，肝大胆小，这跟二人的外形特征也是对得上号的：王肝身体高大，而王胆却身材矮小，身高七十厘米，“是个永远也长不大的袖珍姑娘”；
3、从二人性格上来说，王胆人如其名，性格刚烈，在姑姑执行计划生育的高压下，挺着七个月的大肚子东躲西藏，在雨水洪流中生死逃亡，最后生下陈眉而死；而王肝却名不符实，叫“王肝”实则没心没肝，为了讨小狮子的欢心，为了他的爱情，出卖朋友，使得袁腮锒铛入狱（不过我觉得像袁腮这样的人实在是罪有应得）；出卖朋友的妻子，间接造成了王仁美母子双亡；还“大义灭亲”举报了自己的亲妹妹王胆，使得身怀六甲的她不得不流亡奔逃，最后难产而死。
陈眉
“陈眉”的“眉” 是眉毛的意思，因她眉清目秀，所以姑姑为她取名陈眉；同时“眉”与“美”读音相近，由这个含有“美好”意义的词映射出陈眉天生丽质、温柔善良的人物特征；
屈原在《离骚》中写道：“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这不仅是屈子的写照，同样适用于陈眉的经历。从文中我们也可以看出，陈眉的确是个洁身自好的好姑娘，她和姐姐陈耳在东丽玩具厂做工，却始终坚守贞操，“要学荷花出淤泥而不染”，不为金钱出卖肉体和灵魂。可是清高无辜的陈眉却与这个肮脏污浊的世界格格不入，受到世界的排挤，因此造成了代孕与孩子被夺的这样一个悲剧。
小狮子
文中应该是没有提过小狮子姓甚名谁的，可是我觉得小狮子这个名字特别适合她。她就像一头小狮子一样奋勇向前、义无反顾地地追随着姑姑，为她扫清许多障碍。同样，她也像狮子一样具有攻击性，看似沉默寡言，实际心气高、心肠冷，个性尖锐、为人刻薄（在新婚之夜冷漠地说王仁美的死是咎由自取，不禁让人胆寒）。
此外，狮子护内，思子心切的她想尽一切办法得子，抢夺陈眉的孩子，还自我洗脑“金娃”就是自己奇迹般生下的孩子。
（最后我还有个脑洞，狮子善于奔跑，这是不是注定了小狮子与腿长脚大、同样善于奔跑的万小跑之间会存在纠葛？）
还有一些配角：
袁腮：由“腮”可联想到中华文化里的“尖嘴猴腮”一词，由这一贬义映射出袁腮“自私自利、见利忘义”的卑劣形象，比如说为妇女取环，开牛蛙养殖中心给人代孕，为了利益无所不为，实在可耻！
李手：1、他是一名优秀的外科大夫，“妙手回春”，给断指陈鼻接活了三根手指；
2、后来在陈鼻落魄时向他伸出了援手，好心收留了他。
这些分析可能有的有些脑洞过度、不着边际，但是《蛙》中的人物形象和人名的确存在这样或那样的联系。莫言借助这些人名隐喻化陌生为熟悉，化抽象为具体，映射了人物的外形、身份、性格、作者倾向等等，使得这些栩栩如生的人物都跃然纸上，无形之中展现了小说的主题。由此可见，人名隐喻在作家的文本构建中起着不可或缺的作用。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