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妈，叔叔给我买的风筝去哪里了？”
弟弟一进家门就开始到处乱翻，翻了半天之后，才开始问他的亲妈，他需要的东西。
“到现在了，还叫叔叔？那是你爸，改不了口，以后就不要收人家专门给你买的东西。人家为了给你买个风筝，让亲闺女连学都上不成了，你还叫叔叔。”
“妈，人家叔叔都说了，不用改口，你怎么老是叫我改口。要不是为了你，我才不愿来这里生活。我的风筝不见了，你快给我找。要是不把风筝给我找出来，我就不去上学了。”
“你这个臭小子，一天到晚就知道玩风筝，功课做完了没有？人家给你买的风筝那么贵，你不好好保管，还弄丢，现在找我要，我去哪里给你找？”
“我不管，我不管，不给我找，那就重新给我买。”
“又想闹，是不是？我不打你还不行了，是不是？”
看到继母又拿起扫把想打她的亲儿子，为了避免卷入他们母子俩的战争中，我赶紧拿起菜篮子到菜地去躲一躲。
二
弟弟要找的风筝是我爸前不久给他买的，我爸为了买那个风筝，把我上学的钱全都用完了，导致我不得不辍学。
我讨厌弟弟，因为他夺走了我的一切。
我更讨厌那个继母，若不是因为我爸为了讨她欢心，我爸才不会把原本属于我的一切都给弟弟。
奶奶说，原本我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但在我一岁那年，我的亲妈因病去世了，我才成了没妈的孩子。
我一直羡慕别人家有妈的孩子，但我知道我爸很爱我，怕我受委屈，一直都没有给我找后妈。
我看到我同学小涵的后妈对她很好，我也想要一个像小涵后妈一样的妈妈，于是我开始叫我爸给我找个妈妈。
我爸开始的时候不答应，我以为我爸永远都不会给我找后妈，直到继母的出现，我才知道，我爸最后还是听了我的话。
就在我以为可以像小涵一样享受妈妈的爱时，继母带了一个比我小五岁的男孩来到我家。几天之后，我爸正式告诉我，那个男孩以后就是我的弟弟，我要懂得保护他。
弟弟很调皮，在学校总是惹事，但他是新来的，别人都不怕他，因此老是被别人欺负。
为了保护他，我学会了跟别人打架。我因此常常被老师叫到办公室面壁思过，但我觉得我是对的，因为我爸说我是姐姐，就要保护好弟弟。
我去办公室面壁的次数多了，老师觉得拿我没办法了，就把我爸叫去学校，告诉我爸我经常打架的事情。
我爸跟老师一样，觉得我变坏了，我每次打架，都跟我说，不想上学了，就回家干活去，别浪费我的钱。
我想，我爸只是跟我说说而已，没想到，新学期开学，我爸跟我说，你去学校天天打架，就不要去了，还不如给你弟买个风筝。
学校有不少学生是上了几个星期的课才交学费的，我当时没见老师催我交学费，也就没把我爸的话放在心上。
直到不久前，老师问我什么时候可以交学费的时候，我才知道我爸真的没有给我交学费。
那一刻，我才知道，我爸真的不要我了。
平时什么好的东西都叫我给弟弟，家里的老母鸡好不容易下了一个鸡蛋，要给弟弟吃；去河边抓回来的鱼，弟弟吃剩我才能舔一舔鱼刺；一个星期买一次的肉，全都是弟弟的。
以前，这些东西，都是属于我的，我弟弟来了之后，我爸跟我说，你是姐姐，要先给弟弟，就全都成了弟弟的了。
当老师催我交学费的时候，我知道，我以后都不能上学了，就没有再去过学校。
我家很穷，上学的学费是最大的开支，也是我爸每年最愁的事情。但我爸不管多难，都会想办法凑够我的学费。
我爸为了给弟弟买一只弟弟喜欢的风筝，把我的学费用了，我很难过，也跟气愤。
当我看到那只天价风筝上的小猪对我笑时，我觉得那只小猪在嘲笑我，更加气愤，很想把那只小猪撕碎，但我不能那么做。一旦那么做了，我将迎来我爸的一顿毒打。
我想了好几天，终于想到了一个可以气他们的办法，趁我爸他们都不在家的时候，偷偷把风筝藏到了猪圈附近的一个草堆里，让他们去慢慢找。
我本想藏几天，再拿出来，但我刚藏了半天，风筝就不见了。
我知道我闯祸了，我估计他们很快就会怀疑到我身上来，于是我总找事躲着他们。
我爸以前都不让我干活，但我跟村里的小伙伴玩，他们都会，我也就跟着学会了。
继母大概是看到我手上有做不完的事情，也就忘了问我关于风筝的事
三
我在菜地上拔了一篮子可以喂猪的草，又在菜地上坐了许久，估摸着继母他们母子俩的战争应该结束了，才慢吞吞地往那个已经不属于我的家走去。
我进家门的时候，看到继母竟在和常年在城里打工的李婶聊天，感到有些意外。
我见过继母和李婶吵架，我以为她们这辈子都不会再和对方说话了，没想到现在竟在家里出现了十分和谐的一幕。
我有些好奇李婶会和继母说什么，但我又不想看到继母，和李婶打了一声招呼，就拿起猪食，准备去喂猪。
“丫头，猪等一下再喂，爸有事跟你说。”
我爸要是不叫我，我还真不知道他回来了，他此时和弟弟在厨房吃饭。看到他们在吃饭，我忽然觉得肚子有点饿了，但我并不打算进去吃，因为我知道，人家也没做我的饭。
“什么事？”
“你既然不去上学了，就跟着李婶去城里打工吧。”
“哦，什么时候？”
“你现在收拾收拾，等一下你跟着李婶一起去买车票。”
“好。”
四
我跟着李婶去了城里，开始了我的打工生涯。
开始的时候，很多地方嫌弃我年龄小，不愿意雇我，只有一个私人饭店的老板娘愿意让我给他们洗碗。
就这样，我洗了好几年碗，终于到了可以正式工作的年龄，便开始去一些工资高的地方找工作。
一些好一点的工厂，需要初中毕业证，我没有，又只能回到那个私人饭店洗碗。
那个老板娘的儿子跟我一样的年纪，人家一直在上学，我经常跟老板娘说羡慕她的儿子，有这么好的父母，还能一直上学。
老板娘平时待人很好，她知道我早早打工的原因，便问我愿不愿意上夜校，她认识一个老师，可以介绍我去学一门技术。
我说，我的工资都得寄回家，没多余的钱去上学。
老板娘给我出了一个注意，她把学费借我，然后每个月从工资扣一部分还她。她叫我跟我爸说，我做错了事，被老板炒了。重新找工作因为没有技术，只能找一份工资更低的工作。
五
我的工资李婶是知道的，我怕李婶回去告诉我爸真相，就求李婶不要告诉我爸，我在城里学技术的事情。
李婶听到我的请求，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
“学技术是好事，你为什么不愿告诉你爸？”
“我爸的眼里只有他的继子，我的工资都是给他的继子的，他怎么可能同意我花钱学技术？”
“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想你爸？你爸这些年一直为你不上学的事发愁，他就怕你没学历，在社会上受欺负。”
“李婶，我爸怎么可能愁我上不上学？当年为了给他继子一个风筝，把我上学的学费全用了，老师还问我为什么不交学费。”
“你，你当年不上学是因为没交学费？”
“嗯。”
“你们父女俩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对了，你一口一个你爸的继子，你爸哪来的继子？”
“误会？什么误会？我那个弟弟不就是我爸的继子吗？又不是亲生的。”
“啥？谁跟你说不是亲生的？”
“本来就不是亲生的。我奶奶说，我妈在我一岁的时候去世了，我爸一直不愿意给我找后妈，是因为我爸怕我被后妈欺负。
后来，我继母出现了，我奶奶说，我继母就是个狐狸精，把我爸迷得神魂颠倒的，带个孩子还来我家，还不给我爸生儿子。”
“你奶奶的话能信吗？你知不知道，你妈当年因为生了你，因为你是个女孩，天天被你奶奶欺负。你妈受不了，就离开了你家，跟我到了城里。
你爸开始的时候以为你妈气过了就会回去，但没想到你妈只要想到你奶奶，就是不愿意回去。你爸没有办法，只能在家里和城里来回跑。后来，你妈生了你弟弟，但你妈还是不愿意回去和你奶奶一起生活，所以一直在城里住着。
后来，你那个有钱的姑姑听说你妈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跟你奶奶住一起，就决定把你奶奶接走，让你爸有理由接你妈回去。
你这孩子，你怎么不想想村里人为什么见到你奶奶都绕着道走？
你也不想想，你跟你妈生活那么久，你妈舍得打过你吗？你弟为什么天天被你妈打？因为你妈就是觉得你爸对你弟太好了，怕你受委屈。”
“李婶，你说的都是真的？”
“你以为你爸妈平白无故就把你交给我，让我带你到这里打工？要不是我跟你妈是几十年的朋友，你妈能放心我把你带进城？”
“我……”
六
知道真相的我，在放假的时候回了一次家。
进家门的第一眼，我竟看到客厅挂着两只旧风筝。我看着风筝觉得有点眼熟，很像当年我偷偷藏的那只风筝。
我到家的时候，爸妈还没有回来，只有弟弟在家。
弟弟告诉我，当年他看到我把风筝藏了起来，他觉得我也想要一只风筝，就把风筝藏到别的地方，然后跟爸妈说风筝不见了，要爸妈再去换一只回来。
“换？”
“姐，那两只风筝不是买的，都是爸用木头换的。那时候，爸是想去拿钱买风筝的，但是我俩的学费都不够，只能去山上砍树，换钱。
开学的那天，收树的老板说钱没有到，就拿他们卖的风筝给爸，说等钱到了，爸再拿风筝来换钱就可以了。
爸没办法，只能把风筝拿回来。
我不知道风筝是要拿回去还给那个老板的，就拿去玩了，把风筝玩坏了。
爸没办法，只能跟学校的老师说学费晚点交，让我们先上学。
后来，爸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去上学，把我的学费交了之后，就没有给你交学费。
我看爸没有给你交学费，就吵着叫爸再换一只风筝回来。
只是，爸把风筝换回来之后，你到城里去了。去了那么多年，都没有回来，风筝都旧了，不能玩了。”
“原来是我错了。”
“姐，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因为爸爸不常来看我，就故意叫他叔叔，让你误会了。”
七
我回去之后，奶奶也回去了，奶奶还是一如既往地叫我妈狐狸精。
后来，我才知道奶奶自始至终都不喜欢我妈，才到处说我妈的坏话，甚至诅咒我妈死了。
我在家呆了几天，假期到了，就买票回城里了。
我妈把我这几年寄给他们的钱都拿给了我，叫我把工作辞了，安心上学。
我说留给弟弟上大学了，我可以边上学边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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