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冥府的第五千八百六十九任预备孟婆。
如果你要问冥府的孟婆都长的与我一般丑吗?
我得说,是。是比我漂亮很多。
如果你要问我冥府的孟婆难当吗?
我还得和你说,是。这次是真话,不仅难当还有生命危险。
要想当冥府的孟婆你得先爱上一个凡人。
冥府官方的话是,你得尝过苦头,发自内心的流出眼泪,方熬出那锅纯正的孟婆汤。
孟婆汤很苦,我替你们偷偷尝过了,苦得我差点连胆汁都吐出来了。所以我决心,等我当上了孟婆,我得好好改良一下孟婆汤。
但是言归正传,一切都还是要回到那个问题,我怎么才能当上孟婆。
我得爱上一个凡人。
明明冥府里就有不少美男,可惜不在计划范围之内。
凡人天生都厌恶丑陋,无论是物件还是人,更何况是我。
师傅曾语重心长的和我说,阿九,师傅阅人无数,什么惨状没有见过,你的模样生的倒是让人耳目一新。
我原是不懂师傅耳目一新的含义,后来慢慢就懂了,师傅不是在夸我长的好看。
就如此,以至于我在街上饿了三天还没找到个愿意和我谈情说爱的对象。
隔壁摊上的物件实在是太香了,我的肚子不受控制地咕噜起来。
“施主可是饿了。”一个坐在隔壁铺子吃饭的黄袍少年看我死死盯着他,他便开口问道。
我直点头,饿极了。
他招呼来老板,给我盛上了满满一碗。
我端起就喝,一口下肚,眉头拧成了麻花,什么物件,寡淡无味!
他见我这副模样笑出了声,抬手指了指桌上的瓶瓶罐罐:“这是砂糖,这是酱油。”
我哪里分的清这些是什么,只拧着眉头看他。
“甜的,咸的。”他倒是耐心地给我解释。
我二话没说,只听见了他口中的甜的,噌噌放了两大勺砂糖,一鼓作气喝下一碗,还略有回味地舔了舔嘴角的砂糖。
吃饱喝足后的我厚着脸皮问出了那句:“男人,娶我吗?”
他有些呆愣,仿佛好一会都没回过神,等回过神便从座位上弹起,双手合掌直念:“阿弥陀佛,施主,我是个和尚。”
“和尚,是个和尚那又如何?”我不明,一手拦住了他的去路,“和尚不能娶妻生子吗?”
后来,我才明白,和尚是真的不能娶妻生子的。
师傅也没说人间还有个这么奇葩的职业!
和尚在前头走着,我便跟着。
这几日,我四处打听,汲取经验,心中暗搓搓打着小算盘。他能出家,我有的是方法让他还俗。
“和尚,你叫什么呀?”
“……”
“和尚,我叫叶棠儿,不过师傅们都叫我叶阿九。”
“……”
“和尚!”
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家伙。
古风沐沐之后的一个月,和尚去哪,我就去哪,他吃啥,可我只吃甜豆花。
那天,我们还在破庙里救了个小姑娘,包子脸模样十分可爱,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好生让人怜爱。
和尚将我俩护在身后,不消几招,将来人打得落花流水,夹着尾巴认了栽。
“和尚,你可真厉害。”我替和尚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一副迷妹的模样。
“阿弥陀佛。”和尚被我一夸,耳朵瞬间就红了。
“你叫什么名字?”我转身问着我面前的姑娘。
“妍妍。”小姑娘奶声奶气的回答道。
“那你还有家人吗?”
小姑娘摇了摇脑袋,瘪嘴顺势要哭起来。
“那你就跟着我们。”
我一手拉着她,一手拽住了和尚的衣袖,“该出发啦!”
“和尚,我们这样像不像一家三口?”我蹭到他身边,笑嘻嘻地问他。
“咳。”
我瞧他呛咳慌乱的模样,笑得更加欢喜了。
就这样过了几日,我就收到了师傅的传音,让我在人间注意点,说是前些日子地府里有几个个怨灵不愿往生轮回,鬼卒捉拿之时偏偏漏了一个怨气极深的魂魄,怕他来寻我麻烦。
我正一门心思在幸福生活里,便没放在心上。
清晨,天一亮我便饿得直嚷,满脑子都是热腾腾白胖胖的甜豆脑。
正巧那天经过的路上就有家铺子,热热闹闹的在一整片枫树林的遮掩下开着,正巧这铺子只卖豆脑花。
我这个豆花脑袋,竟然没起一点疑心。
一碗甜甜的豆脑花下肚,满足地笑眯了眼睛。
“吃饱了吗?”和尚和妍妍坐在桌子的另一侧,四只眼睛齐齐盯着我。
“出发吧!”我起身拉着他们。
可没等到走出几里路,一个黑影就窜到我的面前,伸手一把掐住我的颈脖。
“我……”我还没说出口一句话,就被他掐得喘不过气。
和尚伸手想要阻拦他,却被他一招摔落在地不再,口吐鲜红。
再眨眼时,我已距他多了几丈远。
“和尚……”我不知道接下来我会面对什么,可是我一点都不担心,我只害怕那个傻和尚会受到牵连。
“孟婆的心。”黑影的手附上我的胸口,突然化为尖锐的爪牙,刺进我的胸膛,猛地一抽。
黑影仿佛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松手将我放开,我像个任人摆弄的布娃娃一般跌在地上。
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疼得我眼泪忍不住地往下直掉。
“阿九!”
我听见和尚的声音在簌簌的风中穿过,轻轻柔柔将我包裹。
“和尚,你叫什么名字?”
“白藏。”他回答道,同时努力爬起身盘腿坐正,手持佛珠,口颂经文。
黑影发出嘶哑的怒吼,“肉体凡胎,竟想与我斗。”
“快走……和尚。”我用尽剩余的力气吼道。
我清晰看到他的眼睛红了,远远对我说,“别怕。”
眼见黑影一步步走向他,锋利的爪牙朝他挥去,我努力起身想要阻止。
“啊!”黑影瞬间被万束金光从中穿透,碎裂成无数片灰烬,奔向和尚。
“和尚……”我努力保持我的声音不颤抖,可当我一开口委屈竟抑制不住地在心头化开,眼泪珠嘀嗒嘀嗒的滚落。
我走到他身边,他已经湮灭在一片灰烬之中。
我哭着将地上的灰烬一捧一捧地揽在怀中,坐了许久才呢喃出声:“妍妍,对不起,我不能照顾你了。你拿着我的铃铛,在这里等,会有人来接你的。”
“姐姐,你要干什么?”妍妍拉着我的衣袖,不解地问。
“妍妍,你知道无尽城的故事吗?”
奈何桥前有无数座无尽城,城里困得皆是有情人。无尽城内日复一日皆是一日,如此便是无尽。
我承认是我自私,把他困在这一日,但只要他的魂魄不踏奈何桥,不饮忘川水,不往生轮回,我一定能让他回来。
“白藏和尚,我就知道你已经喜欢上我了。”
往后的不知多少年的时光里,我的记忆也随着修为的消失而逐渐淡去,但我仍记得,我在等一个人,也许是个和尚。
秋日已过去大半,无尽城的枫叶终于红了。
层叠的红叶拥护着一座两层楼的铺子,那铺子里空荡荡的,远远望去一个人影也没有。
至于清冷的原因,不知道是因为铺子坐落的位置正巧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还是因为铺子里只卖一种吃食——豆脑花。
铺子的女主人此时正坐在二楼的扶栏上荡着脚,靠在墙柱上两只手把玩着自己的发尾,一副慵懒闲暇的模样。眼光却是亮的,紧紧盯着远方的青石板路,仿佛是不想放过发生任何变动。
“嘎吱。”
少女闻声柳眉一挑,激动地坐直了身板,眯着眼睛更想要看清远处发出声响的究竟是什么。
一只啃着果子的松鼠竖着尾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躲进了另一边草丛。
少女叹了一口气,又软下身子靠在墙柱上。
“嘎吱。”
又是一声树枝断裂的声响。
被灌木遮掩大半的青石板路上露出一只白色鞋头,再是浅褐色的衣角。
少女瞧见,眉眼笑开了一朵花,坐着等待来人行至铺子门口,算准时机纵身跃下,稳稳落地,伸手一拦。
“和尚,我等你许久了。”
来人是个光头和尚,年岁不长,身着黄袍,肩披褐色袈裟,模样说不上俊俏,勉勉强强算是周正,一双手倒是白净修长,檀木念珠在手中拨动着。
怎么说,有点……甚是好看?
叶棠儿的喉头随着念珠滚了一滚,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清嗓正色说道:“师傅,看你身形消瘦,灰面干口,这一路定是十分辛苦,考不考虑住店一晚?”
“阿弥陀佛。”那和尚轻念出声,也不理睬她,默默往一旁挪了一小步想要躲开。
“诶,师傅,住店不行,喝碗豆脑。”她连忙跟着他挪了一步,严防死守住去路。
许是这和尚修行不够,叶棠儿一下凑得太近,眼瞧着和尚面色一下涨得通红,清咳一声急忙往后退步。
叶棠儿也不管他应没应,拉着他就在铺子门口的小板桌旁坐下了,自己噔噔噔地跑进屋里端出一大碗豆脑。
“给,师傅。”她将碗放下,“一碗甜豆脑,加两勺糖。”
和尚望了她一眼,眼神之中有些诧异,随后又收回眼神,向叶棠儿合掌道:“阿弥陀佛,谢谢施主。”
叶棠儿也不拘礼,一屁股坐在了他的对面,用手支着脑袋,看他喝豆脑。
“和尚,一碗三十两。”
“咳咳咳,咳。”和尚呛地咳嗽起来,手忙脚乱地还将勺子掉在了地上,急匆匆站起身道:“阿弥陀佛,施主,你这开的是黑店。”
叶棠儿挑着眉,捻着嗓子说道:“你到底是喝了我的豆脑,迟了。”
良久,一顿沉寂以后,叶棠儿笑出了声,看着他吃得嘴边带着砂糖忘了擦,却还一本正经指控自己开的是黑店的模样,心中感叹,还是一样的可爱。
“我诓你呢。”叶棠儿用手指了指嘴边,笑意吟吟地望着他。
“阿弥陀佛,谢谢施主。”和尚一听叶棠儿这样说,也顾不上剩下的半碗豆脑了,偷摸地擦了把嘴,转身溜得贼快。
“明天见!和尚。”叶棠儿在他背后挥着手,兀自笑弯了腰。
直到那和尚的身影消失在枫林之中,她才收了笑意,眼色瞬间凛冽,厉声道:“你这婆子,休要坏我好事。”
从屋中走出一个身形佝偻的老者,拄着骷髅头拐杖,黑色的斗篷下只露出半张脸。
“你何时同我回忘川。”
“我会回去的。只是……不是现在。”叶棠儿缓缓垂下眼眸。
“你可还记得他姓甚名谁,可还记得你与他如何相遇,可还记得他因何而死?”
“……”叶棠儿有些语塞,她的回忆一片空白,她只知道奈何桥这和尚就是过不得。
“你们何苦如此呢?”
叶棠儿转身望着她,眼中满是决绝之意:“既然佛不肯渡他,便由我来渡他。”
“他已无肉身,你又如何困得住他。”
叶棠儿眼光微闪,敛下心头的波动轻声呢喃道:“他在这一时,我便护他一时,直至我消亡于这浮世。”她一顿,提高了声音对那婆子又说道,“待他勘破这无尽城,肉身重活,我便随你回忘川。”
婆子也不再说话,一个转身便消失在门口。
无尽城内没有黑夜,只有白昼,无尽的白昼。
无尽城内有个铺子,铺子只卖一碗豆脑花,加了两勺糖的甜豆脑。
无尽城内那个姑娘,天天坐在扶栏上,盼啊盼,在等她的有缘人。
和尚再次踏上那条青石板路,一样的松鼠,一样的姑娘,一样的豆脑花。
“这是你第一万零九十九次踏上这条路了。”婆子就站在和尚的身后说道。
“那又如何?”和尚未曾停下他的脚步。
“她也不曾记起你。”
“那又如何?”
“你本可以成佛,为何要耗尽修行将她护在这奈何桥前。”
“那又如何?”
“即便你行过万万遍,与她相见万万年,在她眼里你不过还是个没名没姓的和尚。”
和尚笑了。
他想起与黑影同归于尽的那日,她不知道,他那离了凡胎的魂魄,并非要去向忘川往生,而是佛祖怜悯,指引他成佛之路。
当初她若是再熬个两天两夜,必能看见他的魂魄披上佛光。
那两天两夜她没熬过,她竟然耗净八百载的修为,以身筑城,用执念将他的魂魄禁锢在奈何桥前万万年。
孟婆之法不可施于人间,更不可阻碍人间万物,否则肉身消亡,魂魄打入人世轮回,尝尽百苦。
佛陀说奈何这是她的命数,也是他成佛的最后劫数。
可那又如何?
“只要她不踏奈何桥,不饮忘川水,不往生轮回。”和尚嘴角含笑,轻声道,“我都还有机会。”
这劫,他不愿渡。
她记不起他,便慢慢想。
“该启程了。”和尚拂了拂衣袖,朝着通往铺子的那条小道走去。
无尽城的那日,秋阳杲杲,霜天映尽晚枫流丹之景,千林摇落,妃色入径踏遍青石。
我的梦醒了,原来我才是那个要渡的人。
这三十年来,一万零九百五十次,是他日日在陪她重回那一日。
“白藏和尚,我等你许久了。”
我终是记起来了。
古风沐沐作者:斑斓。希望我的脑洞不停!
古风沐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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