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有了选择，殊途能否同归？

（一）

细碎的阳光洒向林荫路，我穿梭在斑驳的树影中，周围弥漫着泥土糅杂落叶的气息，眼前的场景恍若梦境。想来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静下心聆听晚秋的声音，我张开双臂，试图放飞自己，倏而，一阵暖意迅速肆意地游走在我的身体里，好像是有人牵着我的手。

一旦有了选择，殊途能否同归？

“怎么样，穆雪，心情好多了吧。”赵擎的嘴角上扬，也开口击碎了清晨的寂静，我回头向他翻了个白眼，“别说话好不好，我们慢慢走。”他一脸苦笑地耸了耸肩，紧紧攥着我的手，相顾无言，我们沿着小径缓缓行走，任时间静静流淌，却还是走到了路的尽头。

随后，我们坐在了黛青石板上，我偎在他的身旁，抬头望着湛蓝若梦的天，心里却在想着时光能否在此刻停留，为我们留下如花般流转的剪影？出于天性的敏感，不知怎的，我笑着，脸颊却突然有了温度，炙热的泪俨然流出，许是看见眼前枯枝林立，残叶遍地的肃杀景象，忽而想起了仓央嘉措的诗词：“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而如今恰逢晚秋，连叶子的飘摇欲坠都望不见了，无论曾经如何美好的事物终将消耗殆尽，叶子归于尘土，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树犹如此，人何以堪？爱情也是这样吧，曾经的海誓山盟，也将变成黄粱一梦，想到这里，心里的感伤又增加了几分。

赵擎的手背大抵有一阵灼热的感觉，他看着双目猩红的我，即刻掏出纸巾，为我拭去眼角的泪，调笑地说：“怎么了，文艺女青年的老毛病又犯了。”我握住他的手，深情地凝望着他：“今年的秋天是我们在学校度过的最后一个，马上就要考研了，我不敢确定我们还有没有机会度过接下来的每一段时光。”一瞬，他怔住了，却还佯装镇定地说：“为什么不会啊？我们不是已经约好了一起考浙江大学吗，你考新闻，我考英语，别想太多了。”旋即，他将我拥入怀中，把我搂得更紧，却令我感到心慌。他不知道，其实我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知道……

（二）

初遇赵擎，我大一，因为酷爱文学，又或者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我们一起加入了文学社。第一次见面，他恰巧坐在我旁边，那是怎样的一个男孩子呢？皮肤偏白，浓眉大眼，目光漾开的暖意，犹如春日里的一抹骄阳，这也令坐在他身边的我惴惴不安，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紧张，我甚至不知道如何和他交流，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窘态，主动和我攀谈，笑着说：“我叫赵擎，英语专业。”我们就这样在言语中认识了彼此。

一旦有了选择，殊途能否同归？

更巧的是，文学社里需要做微信推送，我和赵擎被分到了一组，我写稿，他排版，在一来二去的合作中，我们就这样熟稔了起来，也渐渐发现彼此在文学上有着近乎一致的共鸣，每每聊到不知哪个深夜皓月当空，繁星漫天，都还舍不得放下微信。文学社还有定期聚餐，徒步行走的活动，每一次，他都会在我的旁边。

我忘不了那个深秋，我们社团成员一起闲逛在林荫路，我触景生情，他伏在我耳畔，柔声地说：“美人可是哭落了一地树叶。”说完悻悻地笑着，还掏出纸巾轻柔地为我擦拭，第一次和他挨得这样近，近得几乎可以看见他鼻尖上的小小黑头，也使我加快了心跳。

后来大家坐在长椅上休息时，学姐忽然给每个人发了一张卡片，说道：“大家可以在卡片上互相给心爱的人写一句话，如果她/他在这里，你们就互相赠送，如果不在，那就回去拿给他/她，喜欢就要勇敢一点，还有我们是文学社，这一句话的告白当然要文艺喽。”我望着赵擎，他竟然也看向我，随后他提笔写信，写完后匆匆折起，径直地在大家面前递到了我的手上，周遭一阵惊呼，我却看见他白皙的面庞微微泛红，在众目睽睽之下，我也转交给了他，大家一直喊着“在一起，在一起。”他的卡片上写着：“心悦卿兮卿可知？”而我则写下了“不负流年不负君。”他翻开卡片的一瞬，立即向我飞奔了过来，拥我入怀，在一阵尖叫声中，枫叶飘摇，伴着晚秋的古朴韵致，我们真的在一起了，现在想来，那时的感觉就像烟花在空中炸开，留下了最绚丽的凄美景象，我们的爱情在早秋开始，是否会在晚秋一点点，一点点地凋零？我不知道，也不敢想。

（三）

之后的三年里，我们春天坐在学校操场的长椅上背靠背读书，夏天在清凉的夜晚漫步，秋天在金色的林荫路望着碧叶纷纷坠落，冬天在孤寂的雪地里奔跑跃动，如果没有现实的阻隔，我又何尝不想与他度过每一个春夏秋冬，即将毕业的压力，未来的道路何去何从，这一切的一切是否会让我们终将分道扬镳？

一旦有了选择，殊途能否同归？

大三下学期开学伊始，我们很正式地讨论了这个问题，他的理想是成为一名英语笔译，而我想成为作家或者编辑，看似近乎重合的发展方向，却有着截然相反的轨道。我们交往的过程中，我可以感知到他家境极为优越，而我不是，他又从未和我提到家里人给他安排了怎样的道路，我们在商榷之后，决定一起考研。我欣赏西湖胜景，青山握着眷恋，绿水拥尽缠绵，他尊重我的想法，最后我们选择了一起考浙江大学，然后着手买书，没日没夜地泡图书馆，只为圆那个共同的梦。

（四）

如今，我们已经大四了，整日待在图书馆里，连着五六个小时背专业课已然成了常态。迫于时间的压力，我们也缺少了交流，不仅如此，我们还越来越频繁地吵架，而原因真的微不足道，想来每次争吵过后，我们对彼此一定又增添了一分厌恶。还记得有一天，我起晚了，没有吃早餐就去了图书馆，看见他仍坐在那里，而我的桌面上什么都没有，他都不会为我带一份早餐了吗？想到这里，我气冲冲地把书包砸在了桌子上，他正戴着耳机听英语，忽然颤抖了一下，随即回头一脸错愕地望着我，我顺手抓起他的那瓶水，毫无保留地泼在了他的身上，水迹在那件白色的衬衫上氤氲开来，雕刻着凌乱的图案，他的眸中流露的是难以言说的愤怒，却强压心火，说了一句：“够了吗？”我的眼中噙满了泪水，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这怎么可以怪他，他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来，再看手机，他早就发来了好多条消息，都是问我需不需要带早餐，可我一直没回他。

一旦有了选择，殊途能否同归？

最初的感觉渐渐物是人非，他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总是莫名其妙地和他吵架，干脆全当我是由于课业压力，为了让我可以平静下来，他带我重新走那条我们相爱的林荫路，其实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那天，我们一起在图书馆学习，他的手机突然响起，他匆匆忙忙地跑出去接电话，却带出了一张托福成绩单，上面的学校是英国的伯明翰大学，我看见了，简直难以置信，我悄悄将它拾起，放回了原来的位置，然后蹲在角落里失声痛哭，他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出国，也难为他佯装考研陪我复习那么久，他只想多点时间陪着我，从那之后，我不停地挑刺，不断地找理由和他吵架，不为其他，我只想让他越来越讨厌我，这样，他在离开我的时候便不会割舍太多，我不能自私地牵绊了他的人生，他值得拥有最好的，站在他身边陪他走到最后的女孩不可能是我。我们都在自以为是地用自己的方式爱着对方，却将彼此弄得遍体鳞伤。

我们依然坐在石板上，他说：“我们是不是该回去学习了？”我点点头，对他说：“你先走吧，我再待会儿。”他拍了拍我的肩膀，随后转身，颀长的身影越拉越远，近乎消失在那条林荫路，我仍坐在那里，静静沉思，既然留不住，那就让我们携手共赴不同的人生。

他走后，冷风呼啸，直直地刺进我的骨髓。